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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子在前,前车可鉴,不可留在身边,倒不怕她投毒,省的投降的关铎嫡系心生二志。邓舍犹豫片刻,道:“一并送去平壤罢,告诉文将军,不许动她。待禀明了主公,然后落。藏宝库的财物与侍女,陈虎、赵过、洪先生那里,也各自送些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大步下了凉亭,站得久了,颇有冷意。
“将军哪里去?”
“总管府。”却是他上次来辽阳,关铎赠给他的那处宅子。
“那这宫中?”
邓舍意味悠长,道:“平章宫中,自然有平章来住。”他问道,“赵帖木儿,有没有消息?”
“没有。”那亲兵也奇怪,“掐算日子,这厮去沈阳,怕有半个多月了吧?莫不是死了?”越想越有可能,“纳哈出个狗鞑子,心狠手辣;赵小生内乱,被将军一举剿灭,没准儿他恼羞成怒,说不准,说不准。”
“沈阳有没有异动?”
“陈将军来报,太平无事。散出去的游骑,抓了几个沈阳的细作,斩了。”
邓舍颔,道:“传令,叫陈将军回来吧。”
当前面临的麻烦,沈阳不过居其次,纳哈出损兵折将的,不足为惧。最大的麻烦,在广宁,在辽西,在怎么安抚潘诚与沙刘二。不但安抚他们,使其不至于斥责己方为逆,还得叫他们痛痛快快地接受。
对此,根据潘、刘两人的性格,邓舍拟定了两条不同的对应策略。
回到总管府,他取出三封早就写好的文书。第一封,是檄文,挂榜城中,传送辽东各地。檄文本该战前传送,之所以没送,为的确保突袭的隐秘性。第二封,送给潘诚的密信;第三封,送给沙刘二的密信。
挑选了十几个得力的亲兵,邓舍一一交代,檄文倒也罢了,密信务必送到潘、刘二人的手上。亲兵们应命而出。
辽阳是个大城,攻克后事情很多。邓舍随军带来了不少双城总管府的官员,城中的户口、图籍、田亩、府库粮钱,各项都有专人负责。邓舍不必像打双城时那样,亲力亲为,轻松了很多。
他把重点放在了整编降军上。
关铎一死,他的三万余嫡系,投降了两万多人。杂牌两万多,几乎一箭未,尽数投降。合计降军四万多人,这些全是老卒,经验丰富,战斗力不低,可谓最大的收获。此外,缴获盔甲、兵器、辎重无数。
降军既多,就得防备他们生乱。
早在入城时,邓舍就传了命令,调赵过指挥的平壤援军过来,担负改编俘虏的职责。杂牌比较可信,挑了胡忠、柳大清的旧部,选择精锐,编做一营,命由胡忠、左车儿指挥;协助城防,同时也看管降卒。
关铎征召有七八千的新卒,邓舍没那么多的人看管,索性悉数解散,愿意从军的,重新编制;不愿意从军的,听其回家。新卒本来就是被强征入伍的,九成选择了回家。他们一回去,人口相传,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民心稍微稳定。
不经意间,天光渐渐黯淡。处理过几件军政急务,邓舍伸了个懒腰。
门外有人叫嚷,邓舍问道:“门外何人?”话音未落,闪进来个人影,他定睛去看,却是毕千牛,“宫中搜索完了?”
“回将军,老关的藏宝库已经找到,满满堂堂三大地窖。有个词儿怎么形容?庆将军说的,……噢,对了!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哎呀,小人当真大开了眼界。”毕千牛穷人家出身,莫提宝贝,银子以前都没见过,他啧啧称叹,道,“将军见过七彩的夜壶么?人头制成,镶嵌七彩宝石,看一眼,炫得眼疼。”
这个夜壶,邓舍听说过。
宋亡后,番僧杨琏真珈盗皇陵,其中一座前宋理宗的墓。宋理宗天生异秉,脑袋大,杨琏真珈砍下了他的头,送去元宫,呈给元世祖,用他的头骨做了夜壶。关铎攻陷上都,俘虏中有个蒙古王爷,为示报复,也砍了他的脑袋,做个夜壶。
想必毕千牛说的,就是这个了;倒是不晓得用七彩宝石镶嵌。
数十个亲兵抬着十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搬到堂上。打开盖子,尽是金银宝石,中有高达数尺的珊瑚树,有莹润可爱的水晶盘,镂空镶宝的枕头,金丝编就的裘服。毕千牛特意检出那夜壶,请他观赏。
邓舍瞟了眼,绕是不感兴趣,看的也眼花缭乱,心中一动。他挥了挥手,道:“搬出去罢。”
“小人专门请了行家,城里头最有名气的珠宝商人,挑选出来了这些。其他的,遵照将军的命令,由庆将军督管着,分给诸将、士卒了。”
邓舍不由大吃一惊,问道:“分过了,还有这许多?”
“堂外还有十来箱子呢。”
邓舍半晌无语。住宫殿、藏宝物,坐卧有数百宦官、侍女伺候,起居有几十个年轻貌美的妾婢陪寝,关铎或许才起兵时,也有过以天下为己任的雄心,但奢侈与富贵的生活,怕早就腐蚀得他变了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邓舍感慨不已,挥手示意,命亲兵把箱子统统抬走。毕千牛这才想起正事,禀道:“报将军。将军要的那几个人,找到了,……不但找到了,还多了一个。”
“噢?快快带来。”
要在短时间内得关铎嫡系的军心,非得用几个关铎嫡系的将领不可。用不知根底的,邓舍不放心;唯一的选择,只有许人、李靖等有些交情的。姚好古同方补真交好,关铎死了,姚好古怎么想?要想得姚好古,非方补真去做说客不可。
许人、李靖、方补真等人,鱼贯而入。
邓舍含笑起身,快步下堂迎上,往众人面上一看,个个蓬头乱。方补真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城破后,藏在了个破庙中,满身的泥水、蛛网,狼狈不堪。最惨的李靖,受了内乱的宋举一剑,两个人架着他,行走不成。
“快快看座。”邓舍亲手接了李靖,扶着他去堂上软榻躺好。
这软榻,邓舍自坐的。李靖惶恐推辞,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些甚么。邓舍笑着制止了他,不顾血污,拉开外衣,检查他的伤口。宋举那一剑,来不及对准,加上李靖有盔甲防护,没中在要害。邓舍问道:“大夫看了么?”
毕千牛答道:“看过了。李将军运气不错,就是失血过多,多养些时日,自会好转。”
邓舍点了点头,安慰似的拍了拍李靖的手臂,转顾堂下众人。许人、方补真没有坐下,两个人身后,站着多出的那个,姓李名敦儒的,毕千牛搜索内宫,见着了他,顺便一并拿来。邓舍的视线微微在他身上停留,一闪而过。
他道:“诸位皆是故人,我就不说客套话,有话直说了。”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将军有话,但请直说不妨。”许人忐忑不安,答道。
“许将军,李将军,你二位同我,有并肩作战的情谊。要没许将军的部下刘杨刘千户,我也破不了盖州,这份交情,我记在心中,从没忘怀。方大人,咱俩在双城打的交道不多;后来,我来了辽阳,年轻,不懂礼节,许多的地方,多亏了方大人提醒,这份交情,我也从没有忘记。”
“不敢。”许人、李靖、方补真躬身逊谢。
“诸位待我皆有恩德,我邓舍苦无没有报答的机会。今日,尚有一事相求。”说完了,邓舍长身一揖,等待几人的回答。
“将军请说,但有可为的,必竭尽全力。”
“辽阳新定,诸位皆是大才,若是愿意的话,我邓舍虚位以待。”
许人等人相顾一眼,方补真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同时拜倒,李靖也挣扎着爬起来。几个人异口同声,道:“小人等才疏学浅,当不起将军称赞。既然蒙将军不弃,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邓舍大喜,一一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