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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噌地一下直涌上脑子,心脏砰砰直跳,在超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寻小雪的身影,却始终看不见她。老沙腿有些发软,想立刻跑回超市门口的柜台找人求助。一转身,只见小雪就站在眼前的娃娃机旁,痴痴地看一位母亲抱着两三岁的女儿在抓娃娃。
琪琪格小时候,很喜欢赶集。老沙把琪琪格扛起来,让她骑坐在自己肩上,挤在人流里,买红彤彤的春联和年画,买甜丝丝的糖人。那时的他真有力气,一逛就逛个大半天。仿佛手里拎着采买的年货,肩上扛着琪琪格,就拥有了全世界。
老沙定定看着满脸羡慕的小雪,心里刀绞般地难受。他转身大步流星走到柜台前,把身上全部零钱换成了满满一篮游戏币。老沙走到小雪面前,把她高高地抱了起来,陪她一起尽情地抓娃娃。小雪又惊又喜,痛快地完了起来。很快,游戏币花光了,小雪只抓上来一只白色独角兽。她踮着脚,把它系在了老沙的背包上。
他们牵着手,一起向超市外走去。迎面走来的人群里,老沙看到了许多爸爸:推婴儿车的新手爸爸、蹲下给小女儿系鞋带的爸爸、和青春期儿子别扭疏离的爸爸、拄着拐杖被儿女小心搀扶的爸爸。一个女孩和爸爸坐在长椅上休息。女孩手里的冰棍有些化了。她爸爸一边提醒她不要滴到衣服上,一边自然地伸嘴过去,嗦了嗦冰棍的底端。真好啊,这些爸爸,都能和自己的孩子过简简单单的小日子。哪怕是最不堪的恶窃贼、强盗、杀人犯都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只有他,只有他曾经也是一个爸爸,现在却不是了。老沙嫉妒地看着人群里的爸爸们,毫无理性地在心底怨天尤人。
这二十二年来他独居在山顶瞭望站,在屋前建起一座花园。游客为之驻足,村民为之议论,可自己拥有花的名字的女儿,她却看不到这些美丽的花儿了。琪琪格,她也会变老吗?也会发福吗?老沙想象不出成为四十四岁中年女人的琪琪格,她一直停留在二十二岁的青春模样,欢笑着,美好着。她一直是他的骄傲,那么甜美活泼、聪慧灵秀。老沙把女儿身上的所有优点都归功于妻子。而缺点,他实在看不出女儿有什么缺点。
女儿七、八岁时的蒙古袍,老沙一直好好的收在抽屉里。那是父女之爱最可留恋的时刻,琪琪格依旧依赖他,崇拜他的时刻。女儿去世后,老沙常把这件蒙古袍贴在脸上,轻轻嗅着上面残存的气息。那并不是任何天然或人工香料的味道,那是属于小女孩甜甜暖暖的奶香味儿。女儿的气息留存了很久,可是后来,老沙把一块新买的,没拆纸包装的香皂也放进抽屉里保存。再打开时,整个抽屉都是香皂浓烈媚俗的香味,连袍子也沾染上了。女儿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气息消失了。老沙不能原谅粗心的自己,痛哭流涕地把袍子压进了箱子底。
住在山顶瞭望站的日子里,往事和故人频频入梦,但梦里从来不曾有女儿的身影。渐渐地,他的记忆散乱了,模糊了,被自动篡改了。女儿只是去外面上大学了;女儿只是太忙了,所以没时间回家……时间久了,自己就被自己骗过了。
老沙从前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草原上,一对阔别多年的夫妻重逢了。分别时他们新婚未足一载,孩子才满月,再见却是四十年之后。那天晚上,年轻的夫妇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拌了几句嘴。丈夫是飞行员,负气回了军营。妻子则抱着孩子回了娘家。丈夫到军营后立刻接到命令——飞往台湾,可以带家属。他急匆匆回到家,妻儿都不在,没时间再去找他们了。丈夫心里想“下一次再带上她们吧。”,就走了。可是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就是四十年后了。那妻子在前二十年里拉扯孩子,奉养公婆。公婆去世后,丈夫的哥嫂劝她改嫁,她不肯,生生拖了十年。最后丈夫的哥嫂做主,让她嫁给了一个淳朴的好人。又过了十年,丈夫千里迢迢从台湾找回草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独身,头发都白了。妻子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赶过来,只在门口看了丈夫一眼,就昏了过去。
短短的一则新闻,就是一个平凡草原女人的一生。老沙理解她,那似乎也是老沙的一生。
超市门外的阳光亮得刺眼。老沙牵着小雪,向公交车站走去。按卡车司机的叮嘱,他们应该去转坐5路汽车。
“阿爸,阿爸——”
老沙听到两声清晰的呼唤。转身,一个红色的身影飘然滑过,又迅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