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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中,一名身着秀金锦袍的老者端坐于中堂,白眉白须,虽是苍老,眼神依然鹰隼般犀利。虽未披甲挂刀,老将军坐在那里却泛着一股千军万马中厮杀血拼者才会有的霸意!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沧海军大都统绝不是泛泛之辈,老将军不仅治军打仗超一流,而且与帝都庙堂斡旋照样不落下风。能从二十年前梵阳茗皇元年之乱中幸存,不但保全了官职,甚至能割据西南肥腴三郡之地划地而治,隐隐有国中国之势,却让帝都皇族拿捏不得,这已经足以称之为奇迹。
老人扶着拇指上套着的玉扳指,腰背挺直坐在一张梨木太师椅上,神色肃穆如刀。脸上苍老皱纹密布,可气势不减当年。身后两列带刀侍卫统一身着沧海军制式轻甲,矗立如磐石,一只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另一只手隐在袖中,却能看到一寸长的漆黑弩箭探出头来。老人的亲卫武士皆是调教十数年才打熬出来,无论战场冲杀亦或是斥候侦查袭杀都属超一流,也是老人这一趟走的仓促才临时从沧海军中抽调这样的武士作为护卫!
虽说占据帝国三郡膏腴之地,又坐拥十五万精锐兵卒,与那藩王亲爵除了差个名正言顺的头衔外,权势甚至要超出一筹。可这个沧海军大都统风光是风光,可树立的仇家也不少,而且多半都是那不争气的儿子惹下的。老将军不得不小心行事啊!作为帝国自二十年前波及整个梵阳军系的大清洗中唯一保留下来的实权将军,他的地位和兵马可有不少人眼馋!
当年梵阳军统中权势滔天的御殿炎将军惨遭皇族砍伐后,梵阳几大军系分崩离析,傲羽长射收归为皇族统御,拱卫京畿之地,鬼部被分割解散,为数不多的骑兵被几家帝都重臣分刮去充门面做了仪仗队,唯有沧海军十五万兵马得以保全,可以说,沧海军只是当年皇族象征性的留下的一支军队,以显示帝国文治武功兼备,天下文人武将皆入你皇甫家大毂翁中!
帝都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时不时扯着嗓子喊着什么沧海军都统要反了,李老将军每每听到这些流言蜚语都要忍住火烈脾气!沧海军虽有十五万兵马,可基本都是水师,还能开着鲨齿斗舰顺着尤河一路打到帝都去?帝都那些国子监,黄门庭什么的酸腐文生,治国齐家本事不行,言辞锋芒戳脊梁骨的本事可不亚于武士挎刀杀人,杀了人也不见血!
也许正如先帝当年所说,苍炎之后无名将,中堂之后无贤相!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在先帝手中创下无上功勋的秉忠老臣到了现任皇帝眼里连那卸磨杀驴的驴子都不如!茗皇元年之乱中,四位上柱国被杀了三位,逃亡一位,梵阳军统被摧毁,一波老臣该杀的杀该削职的削职该罢官的罢官,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他李暹能从二十年前那场动乱中幸存,且保全了军衔权势,沧海军一系得以留存,不得不说老将军能耐过人。
那场动乱之后,皇族似乎也不愿意赶尽杀绝,将整个沧海军军系赶到了西南三郡,封他为大都统,允许他李暹披甲佩刀上殿面圣,骑马出入皇城——皇恩浩荡!茗禅皇帝一只手虐杀了追随先帝的老臣旧臣,血还没干就用另一只手捧出浩浩皇恩倾洒在这些劫后余生瑟瑟发抖的幸存臣子上——脸变得快!
也许世人以为皇族终于看得见当年这些老臣旧臣流血洒泪如何不易,可蒙受皇族福祉最多的老将军却脊背泛寒,从皇族的只言片语中,他明白皇甫茗禅的想法——沧海军全靠他一人维系,帝国未有战事近二十年,整个沧海军都在靠他这个大都统一人的威望维系。可他已是近六十岁,多年戎马生涯身体罹疾甚重,留下无穷后患,又有几年好活?而他的儿子李轻裘的各种荒诞行径在帝国中都是出了名的,烂泥扶不上墙,绝不是能扛起沧海军李家战旗的主!
沧海军后继无人!
皇族是在等着他李暹老死病死,整个沧海军军心震动,分崩离析,皇族顺势将西南三郡膏腴之地收回,剜掉帝国版图上最后一块毒瘤——皇族真正在梵阳广阔地图上只手遮天!
他李暹怕啊,等他死了,且不说那些跟随他征战三十余年背井离乡的袍泽落得卸磨杀驴的下场,他这个宠爱一生的儿子,还不被皇族整死不可?
想到这里,老将军松松放在太师椅上的手猛地如鹰爪扣住扶手,泛着老年斑的手背筋脉暴起,竟是生生抠入坚实梨木中,木屑崩裂飞溅。
老将军突然桀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线条一瞬间扯得凌乱,表情狰狞可怕,沧桑道:“我李暹岂是坐以待毙的老家伙?皇族,皇族就了不起了?”
身后那十几名带刀侍卫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神色如常,依旧挺立如磐石,不为所动。
沧海军姓李,谨遵大都统兵符,不尊皇族诏命,可见一斑。
老将军脸色突然缓和下来,花白剑眉柔软了些,脸上那狰狞的神色收了起来,变得祥和慈爱——看到他那个独子,就是这世上最能让他安心的事情。
李轻裘满脸忐忑,抬头瞄了一眼父亲神色,又匆匆低下头去,小步快趋,一路穿过前房大堂中院直奔父亲所在的中堂。看到父亲脸色并不很凶,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父亲,您怎么突然来了?”李球儿喘着粗气,拍着胸脯吁吁说道。
老将军锐利的目光顺着儿子脸庞,到脖子上女人的唇印,再到袒露的胸膛上看去,嘴唇胡须微微颤抖,脸色阴沉下来。
李轻裘赶忙伸手抹掉侧颈上那抹胭脂红,将华贵绸缎袍子整理好,狠咬了下舌尖,痛得一咧嘴,被美酒灌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总算能清醒些,俊逸的面容堆满绵羊般的笑,弯腰问道:“爹爹,家里有事派只军隼送来就好,儿子自己往回赶,怎能劳驾爹爹跑这么远亲自过来!”
老将军目光直直盯着儿子越发心虚的眼睛,竟是咄咄逼人丝毫不退让,面色铁青的可怕。
李轻裘凑上前去,站在父亲身后,双手轻轻捶打父亲肩膀,谄笑道:“爹爹莫为儿子担心,儿子在这尚吉城过的挺好,准备年关了就回去,顺便给您带些极北草原特产的雪狐裘子回去……这狐裘可是千金难买,雪狐本就罕见,又得用刚出生长出新绒的小狐狸,老狐狸身上的毛太扎,皮又厚,不软和,二十几只小狐狸皮勉强能凑出一条袄子的料……儿子凑这么多雪狐小裘可费了老大功夫,嘿嘿,您老人家一定喜欢……”
老人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李轻裘忙蹲下身子,伸手揉捏着父亲的膝盖,笑得温顺柔软,“父亲您年轻时常年征战,烙下了腿上病根,这些年天一阴冷,腿就疼的难受!那狐裘子啊,就是暖和,养腿,儿子准备请最好的纺织匠人,给您好好做一件狐裘大袄,好看又暖和,您年关时去帝都面圣,在那满朝文武中走一遭,绝对眼红死那些和咱作对的家伙!”
老人突然呵呵笑了笑,满脸慈爱,伸手抚了抚儿子面庞,眼睛笑得眯起,像一头饱足的狼,说道:“爹爹有好些日子没见你,顺势做个样子吓吓你,瞧把你吓得……没事,来,儿子,坐下说!咱父子两好好聊聊!”
李轻裘如释重负,直起腰,仍是小心翼翼,满脸温顺笑容,动作僵硬的坐在旁边椅子上,却不敢坐的舒服,半拉屁股悬在空里,腰挺得笔直,双手扶在膝盖上,眼神游离不定。
老人挥手示意背后带刀武士退出,笑呵呵道:“自然些,见了老爹别紧张,咱父子间有什么好紧张的!”
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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