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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还没开出市区,小王的爸爸老王就接到了老老王的电话,父子俩用夹杂着无数“册那”的上海话交流了一番,最终挂了电话愤然道:“不去了不去了。”
小王倒是个脾气好的,一通劝说,又对两位乘客真诚道歉,说抵达时间大概要推迟一个钟头了,行程有变,还要再加一位乘客,阿拉爷爷也要来。
这辆车是旧款的别克GL8,坐六个人没问题,两位搭车的乘客没有意见,私家车调头回去,竟然回到了潘家宁租住小区,原来小王老王老老王都住在这里。
离老远就看见一个穿白裤子的老头子等在楼下,身边还跟着个妖娆的中年妇女,老王夫妇下车交涉,话不投机半句多,互相骂了几句分道扬镳,苏州之行就此泡汤,不去了。
小王羞愧难当,不停向顺风车乘客赔礼道歉。
老老王这个造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白裤子可不是谁都能驾驭的来,老人家起码七八十岁,白裤子花衬衫,细长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白圆点图案的丝巾,满头新染的黑发和满脸褶子形成鲜明的反差,身旁的妇女涂着浓厚的眼影,年纪和老老王差了起码三十岁,必定不是原配,摆明就是来争遗产的妖艳贱货。
潘家宁一瞬间就脑补了许多剧情,对小王说谁家都有难念的经,没事没事,我们理解,拉着赵殿元刚要走,老老王和中年美妇又从楼上下来了,拉开车门看到还有两个陌生人,老老王便坐上了副驾驶位子,中年美妇也是个识趣的,说我坐最后排,正好眯一会儿,她的口音让赵殿元想起了久违的家乡。
老老王精神矍铄的很,对孙子说:“侬开还是我开?”
小王说:“还是我来吧,侬系上安全带,帮我导航就可以了。”
潘家宁说:“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么?”
老老王回过头来,打量着两个年轻人,迅速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应该是外地沪漂,于是改成普通话说道:“对的,我们按照原计划进行,去苏州走走,他们爱去不去,反正我是要去的,我要为自己选择百年之后的住所。”
潘家宁说:“老爷子您的心态真好。”
老老王神气活现:“我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没玩过,早就想开了,死嘛,只是长眠而已,你看我,年轻时国企铁饭碗端着,非要辞职去外企上班,从外企出来干个体户,在襄阳路市场批发假皮尔卡丹,我还是上海最早的股民,沪市老八股,代码我现在都能背得出来,延中实业,600601,真空电子,600602,那时候不懂的做长线,不然到今天上海的房子起码十几套是有的。哎,小姑娘,侬做什么工作的,这是侬男朋友?”
潘家宁说自己是交大的学生,还在读研,身边这位不是男朋友,是亲戚。
“哦,是表哥,你们哪里人?”老老王随口问了一句。
“阿拉上海宁。”赵殿元答道,上海话在外地人听来都差不多,但是当地人听起来那真是千差万别,浦东浦西口音不同,闸北和黄埔的口音也不同,上海人和本地人(上海农村人)的口音还不同,赵殿元的沪语是早年间上只角口音,潘家宁和小王这些年轻人听不出,老老王一听就找到了儿时的感觉。
上海是一座巨大的都市,通用语言是普通话,但是当两个会说上海话的人遇到一起,沪语就是迅速拉近关系的最好办法,当一个人说起沪语,另一个人迅速换语言接上,就像地下党接头,在万千人中找到同类的感觉。
老老王切换了沪语和赵殿元聊起来,他本想拿出老人的资历来倚老卖老一番,没想到赵殿元比他还会卖老,嘎年轻的后生,提起来都是解放前的事儿,老年人最爱怀旧,老老王棋逢对手,滔滔不绝起来。
赵殿元对1942年之后的上海城市史基本上空白,所以他只能当捧哏,抛出一个个问题来询问这位七十九岁满头黑发的爷叔。
比如上海人为什么要去苏州扫墓,老老王就给他科普了一番:阿拉小辰光,静安寺那里都是公墓,叫外国坟山,后来统一迁到大场去了,破四旧的时候,上海的墓地基本上都被平掉了,没办法,只能越埋越远,葬到青浦,苏州,阿拉爷的墓地就平掉了,想上坟都找不到地方,现在好了,临港那边也有交关大的一块墓地,不过上海人还是喜欢埋在苏州,清明节去苏州的高速路都要堵车的。
小王插嘴道:“是额,清明节格辰光,百度地图上去苏州的路都堵成深红色了。”
“苏州是阿拉上海人的后花园。”老老王说,“阿拉小辰光,姆妈哄小囡睡觉,都讲‘去苏州’,因为以前上海去苏州都是坐船走水路,睡一觉起来就到了,阿拉年轻的时候,经常去苏州吃面,哪怕是一碗阳春面,也有交关讲究,高汤是用鳝骨、青壳螺蛳、猪骨、鸡肉、猪肉、火腿啥么子慢火熬成的,炖五个小时那是最少的,侬讲,这样的面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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