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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擦黑就困特了……章先生,拎着成桶的火油在外面走要当心哦,警察见到要罚的。”
章樹斋吓得一哆嗦,他是吃过官司的人,再也不想和任何衙门打交道,这一桶火油是出掉了,可还有很多桶怎么办,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他从烟纸店出来,找了个电话铺子给以前的上司老朱打电话。
老朱的声音很倦怠,两人聊起公司,老朱一番感慨,光华火油公司到潘克复手里没多久就垮了,想想也是, 一家做进口生意的公司在这时节怎么可能撑得下去,现如今不光火油,包括柴油和汽油都是紧俏物资,尤其汽油,那简直是一滴汽油一滴血,没有汽油,上海滩的汽车全都得趴窝。
章樹斋就等这句了,他问老朱你那辆雪铁龙趴窝了么。
老朱叫苦不迭,后悔没早点把雪铁龙出手,现在搞不到汽油,雪铁龙变成废铁,只能叫人来改装成烧木炭的车,好歹能开得动。
“阿拉堂堂一个火油公司的经理,竟然搞不到汽油伊刚。”老朱抱怨了一句,捂住话筒对窗外正在干活的师傅喊起来:“当心,勿要把漆面刮花特了。”
外面空地上,一个犹太技师带着个中国工人正在改装汽车,这是个大工程,要把雪铁龙的引擎盖掀掉,加装烧炭的铁炉子和水罐,说是烧木炭,其实烧的是木炭不完全燃烧产生的煤气,大多数木炭车是长途客运车和卡车,尺寸大,空间足,轿车改装的并不多见,只有一些手艺精湛的犹太师傅才能接这个活儿,改装出来的轿车不会糊乘客一脸的黑灰。
担任助手兼翻译的是赵殿元,是谢尔盖给他介绍的活儿,犹太师傅干活精细,就是死抠,给的钱少不说,还藏着掖着生怕被偷师。
赵殿元认识这辆车,正在唏嘘老伙计也免不了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的命运,屋里的车主又说话了:“等一歇,别忙动手。”
“侬讲真的?真有汽油?”老朱抱着电话兴奋起来:“侬晓得现在汽油的价格么,一升汽油和一担米的价钱是一样的,侬晓得一担米要多少钞票?”
一担米有一百二十斤,户口米的限制是每人每周一斤半,也就是说一升汽油等于一个人一年半的粮食配额,用一滴汽油一滴血来形容,还真是不过分,章樹斋觉得血往头上涌,粗略算一下,他手上的汽油全卖出去,可以维持一家四口,不对,五口人未来许多年的生活开销了。
这批汽油必须尽快出手,虽然随着战局变化汽油价格还会上涨,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拿着汽油就等于拿着炸弹,况且汽油本身易挥发,保存条件不好的话吸附水分还会变质。
“老朱,侬路子广,帮我想想办法,出掉这批货。”章樹斋说道,他宁愿分给老朱一些利润,也不想直接面对客户,要知道现如今能买得起汽油的都是些狠角色,万一见财起意可就麻烦了。
打完电话,章樹斋挂上话机,付了钱,出门时遇到头戴棒球帽的杨蔻蔻,于是招呼了一句:“打电话啊。”
杨蔻蔻点头致意,她手里拿着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在拿起话筒前,她想到赵殿元昨天说的一番话,离开上海,去苏北,去大后方,去工人当家做主的地方生活,老实说,她动心了,但是就这样离开上海,她心有不甘,毕竟任务还没完成。
电话接通了,是龙叔的声音,杨蔻蔻说:“考虑好了,我同意,另外,我已经身怀有孕。”
……
潘家花园,二楼吸烟室,龙叔进来附耳对钱如碧说了几句话,钱如碧大喜过望,又对卧榻上的潘克竞说:“老爷,大喜,咱们有后了,儿媳妇有喜了。”
潘克竞长期瘫痪在床,脑筋已经不大灵光,但这个消息还是大大刺激了他,硬是直起了身子,嗓子里咕哝咕哝的,眼睛也炯炯发光,钱如碧回身沏茶,端过来时发现老爷嘴歪眼斜,眼见是又犯病了。
“龙叔,快叫车,去广慈医院!”钱如碧尖声叫道。
潘家花园本来有一辆奥兹莫比尔牌小轿车,潘克复亦有一辆奥斯汀牌小车,在上海滩混,面子第一,木炭汽车哪里是体面人坐的,所以潘克复宁可用金条从黑市上买军用油,也要维持两辆车。
今天不巧,潘克复坐着奥兹莫比尔外出公干,筱绿腰坐着奥斯汀去先施百货购物,家里一辆车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