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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瘸阿宝一张张看着卡片,他不认字,只勉强认识阿拉伯数字,确认这些属于是长乐里二十九号后,狞笑一声,一张张的当众撕毁,这就叫示众,这就叫立威,虽然不是杀人,可夺人口粮比杀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女人们或哭泣或求饶,或破口大骂,只有谢招娣咬着嘴唇不说话,因为她认出这个细长脖子的警察头目就是自己的仇人。
瘸阿宝看到了谢招娣的购米卡,觉得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继而在人群中找到了这张购米卡的主人,不禁哑然失笑:“老子找了侬好久,原来躲到格里厢来了。”
谢招娣被瘸阿宝带走了,准确地说是绑走的,晚上瘸阿宝满身酒气的回到住处,进了内室,解开谢招娣的绑绳就要扒衣服,自然遇到坚决地抵抗,脸都被抓了几道血口子。
瘸阿宝一怒之下拔出了手枪,谢招娣毫无惧色,闭上眼睛慷慨赴死。
“册那!”瘸阿宝反倒不舍得杀了,再次扑上去一通撕打,终于将谢招娣的衣服撕开,却看到让他迷惑不解的一幕,这个小娘皮的肚皮怎么大了,他努力转动被酒精燃烧着的大脑,想了半天才明白,这肚皮里装着的是自己的种。
这下瘸阿宝踌躇起来,他简单的脑子处理不来这么复杂的事情,只好先把谢招娣关在屋里,出门召集刚散局的狐朋狗友们商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瘸阿宝的朋友们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渣滓,他们的知识不是来自父母师长,而是来自戏曲、连环画、以及社会的毒打,肚皮里没什么墨水,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总之这是宝哥的种,必须留,女人嘛,肯定配不上宝哥,当个通房大丫鬟得了,大男人身边总得有个端茶送水,知冷知热的人不是?
瘸阿宝深以为然,又喝了一壶老酒,晃晃悠悠回来,这次没动手打人,反而坐下来讲起了道理,他对谢招娣说,侬肚皮里是我的种,我就会照顾侬一辈子,如果不信,侬可以一枪打死我。
说着,瘸阿宝从枪套里拽出一把马牌撸子来,先把弹匣退掉,才塞到谢招娣手里,做这个小动作的时候他丝毫不脸红,他觉得谢招娣是个小女孩,根本看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谢招娣年纪小不假,可一点都不傻,瘸阿宝的无耻套路她根本不接招,随手就把空枪给扔到一旁。
瘸阿宝自以为这个女人舍不得杀自己,女人嘛,活着不就是为了嫁汉吃饭,他嘻嘻一笑,将撸子装回枪套,扣上按扣,苦口婆心劝道:“以后跟了我,保管你吃香喝辣,顿顿大米白饭,诺,这些钞票侬拿去用。”
一堆中储券洒在谢招娣面前,瘸阿宝晃晃悠悠到桌旁,抓起茶壶牛饮了几口,靴子都没脱,一头栽倒在床上,不久鼾声大起。
……
阿贵嫂肚里的孩子还是没保住,她被瘸阿宝打了一顿动了胎气,抬回家没多久就早产下一个男婴,老话说七活八不活,这个足八月的婴儿终于没熬过去,当晚就夭折了,万幸的是阿贵嫂身子骨结实,不然就是一尸两命。
二十九号的邻里们都晓得,阿贵两口子活的就是孩子,没这个孩子,阿贵不会浪子回头,没这个孩子,阿贵嫂眼里不会有光,现在心心念念的孩子没了,阿贵两口子就没了指望,尤其阿贵嫂,怕是要寻短见的。
果不其然,等阿贵嫂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孩子,谁也不敢把个死婴抱给她,阿贵嫂猜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起身,被大家死死按住,于是歇斯底里起来,还是杨蔻蔻请来的医生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才安静下来。
医生说,病人元气大伤,伤心过度,要加强营养,滋补身子,不然气血两亏,容易落下病根。
大家默然,连购米卡都没了,上哪儿去加强营养。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死婴,还是杨蔻蔻去找了一个鞋盒子装起来,小小的婴儿如同睡着了一般,静静躺在盒子里,杨蔻蔻想到自己肚里的小生命,不禁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等阿贵拉完黄包车回家,一切都晚了,他梦寐以求的传宗接代人躺在一个薄薄的纸壳鞋盒子里,等待见上父亲的第一面和最后一面。
阿贵什么都没说,更没哭,他端了鞋盒子出去,赵殿元怕他想不开去找瘸阿宝拼命,就跟在了后面,可阿贵没往警察分驻所方向走,他很认真地对赵殿元说:“我得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了他,下辈子也好托生个好人家。”
最终阿贵把地方选在三角地公园,上海寸土寸金,只有公园才有空地可以埋人,他没有铁锨,索性用手挖土,在一棵树下挖了很久,手指都见血了也不停下。
赵殿元看了心疼,说阿贵哥可以了,够用了。
阿贵说:“不够,万一有野猫野狗来把我儿子扒出来糟蹋了哪能办。”
赵殿元就帮他一起挖,两个大男人挖出一个大坑来,终于将鞋盒子葬在里面,压上土,踩实在,小小的鞋盒子所占的空间很小,树下只是有挖过新土的痕迹,没有隆起的土堆。
阿贵掏出烟来,他买不起整盒的纸烟,每次都是零沽几支散烟来过瘾,点燃一支烟插在坟前,再点两支烟,和赵殿元一人一支,坐在地上抽。
“小赵,你说人活着图个啥?”阿贵,一个拉黄包车的苦力,一个大老粗的中年男人幽幽地发问。
赵殿元答不出。
“活着太累了,太难了”阿贵说。
下雨了,夜雨绵绵,滴在他脸上,不晓得是雨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