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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半,会议室。
傅宣燎看着围坐长桌旁神色凝重的与会者们,心中波澜不起,只盼着这场股东大会别开太久,有这闲工夫他还不如去鹤亭寻个清净。
然而主角迟迟不入场,会便开不起来。有几个坐不住的起身去外面,通过开着的半扇门看出去,吸烟室里两个人互相点烟,不知在聊些什么,状态稍有放松,猛吸几口之后将烟夹在手里,缭绕的烟雾令视线变得模糊。
冷不丁的,傅宣燎想起时濛曾经也抽烟。
姿势却比他们优雅多了。不知跟谁学的,时濛点烟的动作慢条斯理,视线微微下垂,等着火星攒聚,烟草被烧成袅袅青烟,他往往不会马上吸,而是将手臂撑在窗口,手腕耷拉着,夹在指间的烟也将落未落似的。
然后他才会把烧短一截的烟棍送到唇畔,唇微张抿住滤嘴,吐出的烟很淡,像伫立在一座遥远的荒岛,一抹薄纱将他与周遭隔绝。
或许他生来便是如此,孤冷寂寥,与尘世格格不入。
说白了就是冷漠,对周遭的人事物都不屑一顾,漠不关心。想起昨晚时濛将“死”字轻飘飘挂在嘴边,傅宣燎不由得攥紧了拳,很难不为他蔑视生命的行为感到恼怒。
他非但蔑视自己的生命,还轻视别人的,死亡在他口中仿佛是件有趣的事,心硬到连眸中含水地望过来,也不是在为他犯下的过错忏悔。
时濛的喜欢是控制欲,是霸道占有。
这样的喜欢,无人消受得起。
所以傅宣燎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除此以外,待李碧菡和时思卉母女俩夺回那百分之十的股份,话语权大增,便可借机请她们帮忙解除那份合同。
帮她们便等于帮自己,傅宣燎如此劝服自己在这里坐定。
会议开始前五分钟,时怀亦和时家母女才姗姗来迟。
时怀亦看起来面色不豫,尚未落座先发话问时濛在哪里。
“他来了也听不懂,回头我们告知他结果就好了。”时思卉说着,扶母亲李碧菡坐下。
昨天时沐祭日,李碧菡淋着雨在墓前哭到昏厥,只得一晚休息又赶来参加这场硝烟弥漫的会议。从周遭的窃窃私语中,傅宣燎听出在座多数人原本就站在李碧菡那边,如今见她憔悴不已还坚持出席,更添几分同情。
目光对上的时候,李碧菡向傅宣燎点了点头,遥遥打个招呼。
临开场,时思卉接了个电话,挂断后绕到傅宣燎这边,压低声音道:“有点事需要处理,我离开一会儿,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我母亲。”
虽然疑惑在这紧要关头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但到底不是傅宣燎该管的,他便答应了。
“谢谢。”时思卉笑了笑,颇为轻松地说,“等这事结束了,我送你一份大礼。”
十点整,会议准时开始。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时濛慢慢睁开眼睛,收回对身体自主控制权的那一刻,他便通过黑暗的视野和紧勒的束缚感,判断出自己的眼睛被蒙了布条,手脚也被绳子捆住。
他侧身躺着,卯起劲挣动几下无果,干脆放弃,转而竖起耳朵,企图通过声音判断所处的形势。
身下的地面冰凉,手指够着蹭了蹭,触感像是水泥地。时濛还通过蒙眼布的遮光程度确认这间仓库似的地方门窗紧闭,并且面积不大,因为屏住呼吸可以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目测至少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在打电话。可惜离得太远听不清,依稀只捕捉到“还没醒”“怎么处理”“快点来”几个关键词,时濛呼出一口气,心想看来是临时起意。
胆敢联合前台和保安在集团本部大楼动手,这伙人的头目必定大有来头。
再多的就推不出来了,时家是枫城本地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亲戚多仇家也多,亲人中也难保没有眼红主家日进斗金的,背后搞小动作再常见不过。
不过时濛自认只是时家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他不参与公司决策,主动放弃继承权,哪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绑架?
不对,还是有点价值的。
时濛想起了自己拥有的百分之十的股份,当年时怀亦将股份转让予他的时候,理由便是“给你傍身”。虽然时濛从未关心过这些收益,但是按照时家的发展势头想来是块肥肉,至少对于集团内部的股东们有足够的吸引力。
那么绑架他的人极有可能是为了这部分股权,看见他来到集团大楼,以为他要做什么损害他们利益的事,匆忙之下先将他绑了再说。
而能在偌大的时家本部大楼遍布眼线,并操控基层人员为己所用,此人的身份必不一般。
就在一个猜测在脑中迅速成形、呼之欲出的时候,时濛听见哐的一声,仓库的铁门从外面打开了。
作为时家的大小姐,时思卉从未来到过如此偏僻肮脏的地方,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霉味弄得皱眉,下属搬来椅子她也不忍心坐,怕弄脏了衣服。
不过看到被捆住手脚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的人,时思卉的表情松弛下来,甚至露出得意的笑容。
她等着一天已经很久了,先前母亲狠不下心处理这个野种,她在时家的话语权又不够,只好装好女儿、好姐姐,暗中等待时机。
如今时机成熟,好比忍辱负重的人终于等到翻盘的机会,时思卉心中畅快,这件事本可以交给下属全权处理,她偏要赶来欣赏,亲眼看着憎恨了许多年的人一朝落难。
本来她没打算出声,省得留把柄,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孰料地上被蒙住眼睛的人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忽然启唇道:“时思卉。”
被点名的时思卉愕然,下意识倒抽气。
这让时濛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他轻轻一笑:“果然是你。”
片刻的慌乱过后,时思卉很快平静下来。
既然已经被知道了,也就没有再隐藏的必要,她拖过被下属擦干净的椅子,在时濛面前不到两米处坐下,跷起腿,居高临下地俯视趴在地上蝼蚁一样的人:“说吧,是谁通知你今天开股东大会?”
时思卉的发问无疑验证了时濛的猜测。想着几乎被他遗忘的股份却被所谓的家人如此惦记,时濛又笑了声。
当他挑衅,时思卉示意一旁的保安动手。
重重一脚踹在时濛胸口位置,他猛地往后滚了半米,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再笑啊?”时思卉怒道,“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向来不知循规蹈矩为何物的时濛便放声大笑起来,哪怕嗓音沙哑,牵起胸口的痛令他咳嗽不止。
许是因为平日里独来独往对所有人都视若无睹,时濛这一笑把时思卉弄得愣住。
她站了起来,意在观察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疯了似的上前,脚尖踢了踢他的胳膊,被时濛突然的弹跳吓得连连后退。
“疯子,你这个疯子!”
时思卉气坏了,再度示意保安给他点教训。
时濛被扯着前襟从地上拉起来,雨点般的拳头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身上,与闷重的击打声同时到来的是皮肉被碾压的痛。
可时濛最是擅长忍痛,连闷哼都压抑在喉咙里。时思卉也怕打出个好歹,急问道:“你说不说?”
时濛被打得又翻了个身,面朝下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还是觉得可笑,觉得这件事荒诞得没道理。
他再度挑衅时思卉:“你猜。”
时思卉急于得到答案,便真猜了:“是时怀亦?”说完她便推翻了这个假设,“老头子就知道以和为贵息事宁人,应该不是他。”
时濛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是傅宣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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