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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二小姐同谢家少将军的过往,哪个没听过两句。
只是关系扑朔迷离,真相难见。
何未浅淡一笑:“是,旧相识。”
谢骛清将西装外衣递给身后便装的警卫员,平静道:“我与二小姐早是知己。今日得见数位伯伯,还是仰仗了她和九先生。”
“你想见我们,何须外人牵线?”有人道。
“谢家和我们的交情,并不比九爷的浅。我们与你父亲都曾是同袍,”另一人道,“清末时,我在湘江被围,是你父亲派兵过来解了困。”
何未挨着九叔,坐在谢骛清的对面,和他隔着两米宽的圆台。
她瞥见青绸薄丝的中年人轻巧挥了下手,戏班子的人默默抱起锣鼓家什退了出去。
青绸薄丝的中年人笑着,两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倾身向前,望住谢骛清。
“你我年纪相仿,我父亲曾说,谢家于他有恩情在,”中年人遗憾道,“如今谢家剩得人不多了,有能伸手的地方,在座的无人能推辞。”
他虽年纪轻,但显然地位高,话音平缓,但掷地有声。
在座没一个不是千年的狐狸,若不然,怎会从军阀混战走到今日。谢骛清借由何家九爷的宴席,悄然现身北平泰丰楼,绝非偶然。
他想要什么,两个圆桌旁的人,都在暗自盘算,权衡利弊。
但不约而同地,面上尽是和气的微笑。
谢骛清亦是微笑:“谢某,刚从察哈尔的战场下来。”
青绸薄丝的中年人意外:“多伦那里?”
谢骛清颔首。
“多伦一战,打出了军人的骨气,”中年人立刻道,“谢将军的品格令人钦佩。只是……”那人似忧心谢骛清的处境,眼中有着怜惜,“今日的同盟军,已至绝境。”
何未心头一窒。
“你我今日初见,本不该如此直白,但以我们两家的关系,只怕日后九泉下无颜见我父亲了,”中年人将青绸薄丝的长衫撩开,露出马裤和布鞋,他神情肃穆地盯着谢骛清,轻声道,“情势远比外界传得更严重,你们的军报也绝不会详细到如此地步。南京让何姓将军亲带兵,十六个师的兵力调去对付你们。”
他说完,低声强调:“十六个师,只多不少。”
她遥遥看向谢骛清,这个共识藏在每个人心底,但一个陌生人直白道出真相,这种刺痛感……她并非局中人,却如被刀剜进了心里。
“世侄,”棕色长袍的老者见谢骛清不说话,叹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虽老旧,却不掺假。日本人啊,一两日打不退的,须从长计议。”
大锣突然敲起来,且特别急,“呛呛呛呛”地敲在人心上。
方才被屏退的戏班子,不知被哪个包间的人叫去了,开了锣。
那青绸长衫的中年人微蹙眉,似嫌吵闹,可转念想,如此才更益于私密谈话、避人耳目,索性放任外头的昔日下属去胡闹了。
中年人见谢骛清不言语,亲自拿了酒壶,为他倒满了一只空着的夜光杯。清透的酒液,注满薄如蝉翼的碧色酒盏,美得令人惊叹:“多伦一战,确实战出了军人的骨气。可你们没有补给,粮食到弹药是打一天少一天,能撑到几时?我也是带过兵的人,深知你们的艰辛。骛清兄,我安排你隐居天津,担保在华北无人敢动你。随弟弟我快活几年,不要为难自己了。”
谢骛清慢条斯理地端起酒,喝了半杯。
何未像感受到,北地特有的辛辣酒液,从他的咽喉滑下,直至肺腑。
“谢某这次来,”他右手虚握着那只夜光杯,透过杯壁,能见余下的小半杯酒液,仿佛凝固在了杯子里,没有一丝丝的晃动,“想问诸位借兵。”
从谢骛清迈入这间包房,就明白要面对什么、隐忍什么。
以他过去的脾气,面对这种背弃民族立场的言论,绝不会听到此刻,便会起身而去。而今日,他是来求人、求兵的。
“借兵,打日本人。”谢骛清道。
“军队补给,可以想办法,”谢骛清又道,“但投诚的将领和兵士一走,兵少,城守不住。好不容易拼死打下来的土地,又要被日本人夺走。”
他最后道:“抗日,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但轻易就丢了多伦,我对不起死去的人。多伦一战,鏖战数日,最后都是拿着大刀冲锋陷阵……死于城下的人,血都未干,我怎么敢……让多伦,再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