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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又唱着樊梨花的戏。

    “二小姐要龙井,还是碧螺?”招待的人问。

    “桂花香片。”她在给自己留的桌旁落座。

    没多会儿,上海商会的副会长亲自过来:“二小姐,真是久仰了。”

    何未柔柔一笑,起身招呼说:“上海商会是我们的大主顾,我该说久仰才是。”

    “我方才和谢少将军聊起二小姐,”那位副会长笑着道,“在从天津回来的火车上我就想认识二小姐了,可惜那天将军身边的军官多,不好过去寒暄。”

    “谢公子也在吗?”她故作惊讶。

    “在见客。”副会长一指雅间。

    何未远远望了一眼雅间,想等他见完客再说。

    副会长聊了两句,便去迎接新客人了。

    林骁碰巧从雅间出来,何未叫均姜去叫了一声。林骁一瞧见是何未,露出惊喜神色。

    “二小姐。”林骁来到桌旁。

    “他在见客是吧?我等他空了再过去。”

    林骁低声道:“二小姐若有法子打断是最好的,公子爷不想见这几位客。”

    何未愣了愣,见林骁眼中的焦虑,猜到谢骛清那里出了什么事,需要独处。

    “里边是谁?”

    “有两个军阀头目,还有他们的幕僚和带来的一位姑娘,还有一位刚从台上下来的……”林骁从不听戏曲,不知应当如何形容名伶,“唱戏先生,正在喝酒。”

    何未想了想,怕是有人为谢骛清引荐名伶,他不想打交道,才叫林骁想办法。

    她从耳上摘下了红玉耳坠:“找个盘子。”

    雅间里,谢骛清正心不在焉持着一只酒杯,一手斜插在军裤口袋里。

    “这樊梨花可是眼下最红的一个,”其中一位军阀幕僚笑着道,“今夜本要去六国饭店的,将军若想留下他,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穿戏装的男人两手持一玉觞,正要敬谢骛清,林骁进来,托着一个白瓷碟子,里边摆着一只红玉耳坠。

    大家都不解。

    谢骛清眼里有笑,将那耳坠子拿了,装入长裤口袋:“去请二小姐。”

    这话一说,众人全懂了,竟是那位何二小姐来了。这耳环显是二小姐在拈酸吃醋,让人送来给谢少将军咬的钩子。

    林骁见众人有了告辞的意思,心说,还是未来将军夫人有本事。

    林副官退了出去。

    很快,何未独自一个挑了珠帘,款步而入。

    她一见那唱樊梨花的祝先生,不觉笑了,这位名伶她认识,是七姑姑的好友。何未笑意未散,瞅见谢骛清斜后方立着的一位姑娘,端着白玉杯,生得白白净净的,十分清秀,衣着打扮也是一身白……

    她一抬眼,看谢骛清。

    谢骛清暗暗叹气。

    他让林骁想办法请走这批客人,就是因为他们带来了这么个女孩子。谢骛清怕事传到何未那里,惹她不高兴。林骁倒是“体贴入微”,直接叫何未来救场。

    一位幕僚忙解释:“这是我的一位远房妹妹,一直仰慕少将军,想来见一面。还请二小姐不要误会了将军。”他们想和谢骛清交朋友,可不想惹麻烦。

    “既二小姐来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屋里的几位不愿告辞,也不得不走了。

    林骁为两人关上门。

    两人相对立着。

    “他们在奉天听说过你,”谢骛清道,“揣测我的喜好,带了那个女孩子来。此事,我实不知情。”

    “少将军好福气。”她轻声道,看似平静,心里醋得已不行了。

    谢骛清扶椅子坐下来。

    她瞥他。

    谢骛清说:“你来前,我正想着如何打发他们。”

    何未挨着他坐了,带着酸意说:“我若来得晚,那杯酒你说不定就喝了。”

    说完见他不语,醋意更浓。

    谢骛清瞧着她,想说点儿什么,还没想好。林骁已端了桂花香片进来,见两人不说话,放下茶杯,小声对何未说:“将军受了伤。”

    谢骛清已来不及阻止,何未被吓了一跳,盯着他。

    “二小姐心疼心疼他,别生气了。”

    林骁立刻出去了。

    “为什么瞒着我?”她没了吃醋的心思,要找他的伤处。

    谢骛清轻轻抓住她的腕子:“不严重。”

    在何未心疼又难过的目光里,谢骛清也没办法再藏了,解开的军装,露出里边的衬衫。隔着白色布料,能看到他腰腹上缠绕多圈的白纱布。

    昨夜在北京饭店遇袭,他用这伤换了同僚一命,倒也不算亏。这件事他没想瞒着何未,也瞒不住,只是想养两天伤再告诉她。

    谢骛清见何未眼里泛红,轻声说:“逃避谋杀对我来说是日常的事,没什么要紧的。下次会小心一些。”

    她心疼地看着他的腰腹,如何小心?怎么小心?

    有多少一心为国的人死得不明不白……有人想杀你,日夜地找空子,总有得逞的时候。

    他见何未难过得要命,安慰她:“没有万无一失的防范方法,只要想,他们可以假扮工人、农民和学生,混入任何一个地方。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什么人都不见,任何地方都不去。既选这条路,就无所谓这些。”

    “你这是在安慰人吗?”她委屈地问他,难过更甚。

    确实,不太像安慰人。

    谢骛清静了静,反而笑了:“来。”

    他想抱她到腿上。

    何未晓得他想淡化此事,轻轻拨开他的手:“你有伤。”

    他拉住她的手,何未怕牵扯到他的伤口,没强行抽手,小心地坐到他腿上,背靠着桌边沿,努力不碰到他的腰腹。

    “昨夜丢了什么在床上?”他笑着问。

    何未没做声……她是故意的,留下那件小衣裳给他。

    “未未似乎习惯落东西在我屋里?”

    “不就这一次。”她小声道。

    “是吗。”他笑。

    他跟着说:“再想想。”

    何未如何想都想不到,摇摇头。估计谢骛清在逗趣。

    谢骛清笑着,没往下说。

    “你准备何时走?”她不想让谢骛清知道召应恪和自己谈过,借由他受伤的事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尽快回去安全。”

    谢骛清和她对视着,笑着问:“昨夜留了衣裳,今日就赶我走了?”

    “认真说。”她着急。

    他略作沉吟,解释说:“于公于私,现在都不能走。于公,代表团和军阀政府已经谈不下去了。军阀在筹备国民会议,代表团也在筹备国民会议。为了这个,我也须多留一段日子。”

    她轻点头。

    “于私,我想陪你到过年。”他最后说。

    中国人重年节,今年比往年更特殊一些,两人刚定了婚事,他不想急匆匆就走了。

    门外有人笑着问林骁,是否谢少将军见了二小姐,就忘了外头的诸多客人了。

    何未知道他须开门见客,却舍不得放他带伤应酬。

    她两手握着谢骛清的手,心疼地搓了搓,挨在自己脸边。谢骛清用手背贴着她的脸,轻声道:“不难过了,没关系的。”

    谁说没关系。她又低头,握紧他的手。

    “今晚广德楼那局走完,我去你院子住,”他将军装外衣扣上,挡住了内里的衬衫和白纱布,微笑着说,“不过今天有伤在身,只能抱着你睡一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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