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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契,这梁上上去,也得拆了。我来的正及时,给你们省事做!”贺良广看着商枝的新屋,心里嫉妒,打定主意要将这屋子给拆了,“来人,把梁给拆了!”
“贺里正,好威风啊!”商枝看着他靠在贺平文身上,气势汹汹的模样,冷笑道:“说拆就拆,你有啥证据这造屋子的地不是我的?还是说,你给龚县令杖责二十大板,不是打烂屁股,而是把脑子给打坏了?”
贺良广听到商枝这句讽刺的话,脸顿时拉长。“我在就事论事,村里的规矩,谁要造房子,买地契。若是建在别人的土地上,土地的主人不在,我做里正的得替他做主!你这屋子今儿不拆了,往后乡邻都在别人土地上造房子,不是乱了规矩?”
陈族长皱眉,“良广……”
“陈族长,你今日通融她一次,下次我把屋子造你家地里,你答应吗?”
当然不能答应!
陈族长爱莫能助,贺良广找茬,他是拿捏着把柄,商枝理亏,除非她手里有地契,贺良广便不能挑事!
“商丫头,你有这地的地契吗?”
“有。”
“这地是秦老爷的,他当初在贺平章考秀才的酒席上把这块地给买了。咋可能是她的?”吴氏‘呸’了一口唾沫,“臭不要脸的东西,秦老爷把地交给你打点,你就霸住这地当做是自个的?”
吴氏在一边看热闹,想着商枝住气派的青砖房子,心里酸溜溜的。现在贺良广找茬,她忍不住帮腔。
“你们都是拿过秦老爷开的工钱,现在他的地给人强占,你们不给做主,还阻拦里正主持公道。我看是她给你们几个臭钱,你们就昧着良心替她说话,不怕遭天谴报应?”
乡邻全都记起来,但还是觉得贺良广不近人情。可地不是商枝的,被吴氏一说,全都不再吭声。
贺良广见开始为商枝和他作对的乡邻,全都哑了声,指使着壮汉去卸梁。
“住手!我看谁敢把我的屋子给拆了!”商枝目光冰冷的看向贺良广,“你脚下踩的这块地不但是我的,这一整片药山都是我的!”
“你的?你说是,就是你的了?”贺良广讥诮道,他有十成的把握,这地契是在秦伯言手里,商枝就算从秦伯言手里买回来,也得经他的手!“这块地的地契上写着商枝的名字,我就跪下给你磕头赔罪!”
懒得再和商枝废话,手一挥,“给我拆!”贺良广见壮汉畏惧商枝,他指使着贺平文去拆,自己捡起地上的锄头就去砸门框。
商枝抓着贺良广手里的锄头木柄,往后一拽,贺良广往前跑得太急,商枝这一拉,他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贺良广痛呼一声,伤口刚刚愈合,这一摔,屁股都摔成两瓣了!
他捂着屁股就要站起来。
商枝按着贺良广的肩膀,用力往下一压,贺良广脸色都白了,痛得快要背过气去,“贱人!放开你的手!”
贺平文见他爹被商枝一只手压坐在地上,痛得起不来,他大步走过来帮忙。
这时,茶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把手里的纸递给商枝。
商枝拿过来,勾着唇笑道:“里正,你老胳膊老腿,行动不方便。既然坐在地上,就别起来,省得待会还得跪下去。”
贺良广屁股上针扎一样的疼,他动都不敢动一下,破口大骂,“贱人,你再不撒手,待会我叫你好看!”
“是吗?在这之前,里正先跪下来给我赔罪。”商枝把地契摆在他的面前,指着官印下面‘商枝’两个字。
这是她给县令夫人治病时,托龚县令办好的。这样能绕过贺良广,免得摊上麻烦。
得!
现在派上用场。
贺良广脸色阴沉,顺着商枝手指看过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咋可能?
这地契咋会是商枝的?
明明之前秦伯言买地,上面写的是秦伯言三个字,他不可能记错!
就算秦伯言卖给商枝,他未曾报到衙门,咋就变成商枝了?
不可能!
“你造个假的地契就想糊弄我!”贺良广顾不上屁股,他伸手抢地契,“你把地契给我,房子拆掉,赔十两银子,这件事就揭过去!”
商枝看着故作镇定的贺良广,知道他肯罢手,是因为心里虚,没底气。
“里正说话不算话?方才乡邻都听见,这块地是我的,你就跪下来磕头赔罪!”商枝把地契给陈族长,“陈叔你给我鉴定一下官印,是真是假!”
“假的!她的地契是假的,我没有给她申报!”贺良广扑上去抢。
陈族长抬手避开,仔细辨认一下,的确是真的地契。
“贺良广,做人要言而有信,这张地契是商丫头的。她之前给县令夫人诊病,许是那时候直接越过你在衙门过户。”陈族长心里松一口气,看着贺良广呆怔在原地,很解气,“你给商丫头赔罪,这件事就揭过去。”
乡邻一听原来真的是商枝的地,因为他害得被吴氏说得没脸,全都是一脸气愤,“里正,你是一村之长,不能以身作则,这里正得换人当一当!”
“可不是?上梁是造新房子的第一等大事,你这时找商丫头晦气,太过分!你赶紧道歉!”
贺良广脸涨成猪肝色,咬牙道:“一个贱丫头,我跪,她敢受吗?我误会她又如何?就算我拆了她的房子,她也得认栽!这个村子里,我贺良广说了算!她算什么东西?”他扶着腰,对贺平文道:“扶我回去!”
乡邻敢怒不敢言,贺良广是里正,他们在杏花村生活,得罪贺良广没好日子过!
商枝眼底闪过冷光,怒了!在贺良广从她身边走过时,伸脚,一勾,绊倒贺良广,她拿着银针迅速的扎在贺平文手臂上,一脚踹在贺良广的脚窝,按着他的脖子跪拜新房。
“我不受你的跪拜,你扰乱我上梁仪式,就跪着磕拜天地赔罪!”
贺良广被商枝压跪在地上,双腿被她踩住,脖子几乎被商枝掐断,按着他的头磕在地上,一连磕三个头。从没人敢这么待他,贺良广都懵了,磕在地上的不是头,是尊严!
她怎么敢?谁给她的胆子?!
商枝放开贺良广。
贺良广被商枝羞辱,愤怒交加,捡起地上的锄头朝商枝头上砸去,“贱人,你去死!”
乡邻扑过去抱住贺良广。
贺良广发疯似的挥着锄头乱砸。
贺平文半边手臂发麻,怕他爹闹出人命,上去抢锄头,额头剧痛,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贺良广看着一脸血的贺平文,吓得松开锄头。
贺平文伸手摸一摸额头,看着一手的血,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乡邻把贺平文抬回去,胡氏看着满脸血的贺平文,脸色发白,哭着扑上来。
“平文……平文……你醒醒啊……”
邓氏之前跪晕在祠堂没人发现,醒过来,自己几乎是爬着回来。双腿快要跪残废,这些天都是躺在床上,听到屋外闹哄哄的,她掀开被子下床。
邓氏拉开门,张嘴就骂,“哭哭哭,整日里就知道哭!平文咋就娶你这丧门星……平文,平文你别吓唬娘,你咋伤着了?”看清楚情况,邓氏双腿发软,冲上去,“天杀的王八蛋!是谁打伤平文?是谁!”
“你得问贺良广,乡邻不拉着他,手里力气劲卸了,你家就得准备后事了!”乡邻没好气的说道,啐一口:“晦气!”拍了拍身上的血,沉着脸走了。
他们一点都不同情老贺家,全都是他们一家子作的!
胡氏听说是贺良广伤着贺平文,心里把这一家子老小给怨恨上。
更恨男人的无能!
邓氏懵了,不清楚贺良广好端端的,为啥要打伤贺平文。
想不通,心里气不顺。邓氏一巴掌拍在胡氏后背上,眼一斜,“人还没死呢,嚎丧!还不快滚去请李大仙!”
邓氏手劲大,没收着力,胡氏被重重一巴掌打的脑门磕在炕上,一阵头晕眼花。心里虽恨邓氏,但是更担心贺平文,她急忙跑去找李大仙。
李大仙闭门不见。
胡氏无助的跪在李大仙门口,眼底一片绝望,任凭她咋磕求,李大仙就是不肯救贺平文。
突然,胡氏想起商枝,她踉跄站起身,跑到商枝家。
商枝上梁仪式被贺良广破坏,最后抛梁、晒梁草草的举行结束,宴请乡邻的席面都没开。
“商姑娘,商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那口子!”胡氏在院门口碰见她,跪在地上哭求,“他流好多血,快要不行了,你救好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商枝无动于衷的看着求她救命的胡氏,嘴角下压:“贺良广要我的命,你说我该不该出手救他儿子?”
胡氏霍然抬头看向商枝,望进她眼底的冷光,胡氏心肝颤了颤。
“你知道贺良广在我上梁找茬吧?就在刚刚你男人要拆我的房子,如果是你,你会救吗?”商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厌憎一个人,贺良广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作呕!
“不……”胡氏手足无措,突然想到什么,她眼前一亮,“商姑娘,你救救他……你肯救他,我就告诉你,贺良广他要害你和薛慎之……不不不……他早就害过薛慎之,我帮你找证据,你救救我家那口子……”
商枝最终没有出手救贺平文,只是给胡氏一株止血草。
胡氏回去后,用温水擦干净他脸上的血,额头上被钝器砸出一个口子,把止血草嚼碎敷在贺平文的伤口。
胡氏看着贺平文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疼得直落泪,祈求着他快醒过来。
贺良广屁股裂开,睁着眼睛,双目无神的盯着地板。耳边是邓氏的咒骂,“他是你的亲儿子,你能下这重手,你还是人吗?郎中都不给他医治,不知能不能熬过去!他死了,你也别想活!”
贺良广脑子现在都是空的,明明锄头朝着商枝砸去,咋就砸在平文头上?
许久,他沙哑的开口,“叫平章回家一趟。”
——
县学。
贺平章接到家中传来的消息,请他回家一趟,具体什么原因并未详说。
他简单收拾包袱,走出县学,就看见对面墙角里躺着邋遢的乞丐,他的双腿残废,头发遮住脸。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够感受到令他不舒服的视线。
贺平章蹙眉,看着迎面走来的同窗,穿着白衣宽袖的学子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做富家子弟的装扮。
他含笑的打招呼,“吴兄,你不是休沐在家中?今日怎得来学院?”
吴孟笑道:“家中事物处理好,便来县学抓紧时间温书。”
贺平章没有拆穿吴孟,他昨日瞧见吴孟出入花楼。寒暄几句,贺平章租一辆牛车回杏花村。
他一走,角落里的乞丐,把头发抓了抓,露出脸庞,贺平章回头看,就能发现是村里的贺大昌。
贺大昌目光通红,死死盯着贺平章意气风发的模样,面目狰狞。
一道身影站在贺大昌面前,正是方才与贺平章寒暄的吴孟。
他蹲在贺大昌面前,“我几次邀他去花楼赌坊,他警惕心很重,不愿意进去,还需要继续吗?”
贺大昌阴笑几声,“你继续盯着他,事成了,我给你银钱!”他掏出一把铜板给吴孟,这是李翠花最后给他的。
吴孟收下铜板,怪异的看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深仇大恨,落魄至此,仍是不愿意放过贺平章。
与他何干?
他只管完成任务,得了银子就是了。
而贺平章回到杏花村,遇见乡邻,很有涵养的问候。
李大婶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好?我好的很。你娘不和贺大昌通奸,你爹不把他赶出去,我能有清闲好日子过?我当然好!”
贺平章脑袋‘嗡’的响,听不懂李大婶在说什么。
李大婶看他一眼,挑着水桶离开。
李大婶最后那一眼看得贺平章心里发怵,他心里乱糟糟的,回到屋子,就听见他娘的哭声,指天骂地,“平文快死了,你还想赶我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没有和贺大昌通奸,我死也不会走,我要见平章!”
贺平章背着包袱,站在院门口,看着邓氏坐在地上,死死抱着贺良广的大腿。
贺良广就是怕邓氏见到贺平章,才想支开她,心里后悔把贺平章叫回家。
邓氏等着贺平章,让儿子给她做主,她走了,今后别想再进贺家门!
“爹、娘,这是咋回事?”贺平章脑子里全都是邓氏和贺大昌通奸的事情,精神恍惚,没办法去思考。
“你娘偷拿给你念书的二两银子给贺大昌,被村民抓奸在床上。为了你的名声,爹给她遮丑,打断贺大昌的腿,把他赶出杏花村。”贺良广一点不隐瞒贺平章。
贺平章脸色唰的惨白,邓氏平日里不着调,但是他做梦想不到邓氏会偷人!
不,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贺平章转身想逃避。
邓氏冲过来拉住贺平章的衣袖,“章哥儿,娘是冤枉的!你相信娘……”
“放开我!我没有你这种下贱的娘!你还有脸哭,还有脸活着,你就该浸猪笼死了!”贺平章情绪激动,他饱读圣贤书,心思不正,可却憎恶不守妇道的邓氏,她偷人,给他蒙羞!
想到李大婶讽刺的眼神,贺平章就觉得他快要发疯。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邓氏的心口,邓氏难过的掉眼泪,“章哥儿,娘是清白的,你相信我。”
“你死了,我就信你是清白的!”他厌恶的挣开邓氏的手,狠狠把她往一边推开。
邓氏怔怔的看着贺平章嫌脏的擦着她碰过的袖子,她突然觉得自己活着是错的。
贺良广叫她去死,她最疼爱的儿子也叫她去死……
不!
她不能死!
她还要做进士老爷的娘!谁敢嚼他舌根?戳她脊梁骨?!
邓氏猛地爬起来,去追贺平章,贺平章早已不见踪影。
他一口气跑出村口,追上牛车,回县城。
吴孟看着失魂落魄的贺平章,眸光微微一闪,走过去,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贺兄,怎得回家一趟,你就心事重重?可是遇见麻烦事了?”
贺平章抿紧唇,拽着包袱的手指紧握成拳,骨节发白。
他到现在都希望是在做梦,醒过来,一切都恢复正常。
可他终究是在自欺欺人。
有一个与人私通的娘,这件事被捅出来,他在同窗面前如何抬起头来?
今后就算中举,若是排查家底,他的仕途还能否进行?
贺平章脑子里空荡荡的,心烦苦闷。
想诉说,又不能去诉说。
“贺兄,人生苦短,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走!我带你去一个逍遥窟,进去那里面,什么烦恼都没有,只有快乐!”吴孟半拖半拽,把贺平章拽进了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