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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梢上消融的雪露落下来,滴到他的鼻尖和嘴唇,硕大一滴,唇鼻之间充斥着寒冻的冷意。
殷淮撇开目光,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告知他:“若是殿下还要,臣便命人送到长欢殿去,若是殿下不要,臣也不打算养了。”
齐轻舟拳头攥紧,咬着牙根质问:“那掌印打算如何?”
殷淮不在意道:“不知道,可能送到训兽园去吧。”
齐轻舟心下一痛:“怎能送去那种地方?!”
训兽园是宫里专门管教周边小国或是蕃地进献上来奇珍异兽的地方,为猎奇和讨主子欢心,驯兽师无所不用其极,火训、抽刺、鞭刑磨去它们的灵性与本性,从而变成牢笼里取媚主子的温驯媚兽。
雪狐一直被他们娇养着,送去那种地方不肖几日就会受伤。
殷淮眼神很凉,平静地提醒他一个事实:“它本来就是牲畜。”不该因为被宠养几日得了些甜头就妄想挣脱属于牲畜的牢笼。
这话不知道说的是那只狐狸还是别的什么。
殷淮声音越发清冷淡漠:“牲畜就是牲畜。”生来低贱,永远变不成能抬头的人。
齐轻舟气急,不可置信道:“可那是你送给我的!”
殷淮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低声道:“不是殿下先不要它的么?”当时那么果决离开焰莲宫,什么都不带走。
齐轻舟心下大痛,唇被他咬得苍白,半天才挤出一点声音:“我要的。”
“我要的我要的,你不许送它走。”
殷淮不要的不是雪狐,是他。
许是确实伤心太过,堂堂一个亲王忍不住在雪地里掩面放声痛哭了起来。
殷淮眼波微动,目光像一波荡在水中央的月光,冰凉也潋滟,看不真切,很快又恢复平静无波:“那臣择日命人将它送至长欢殿。”
他把手上那盏暖灯递到齐轻舟面前,面无表情道:“殿下今日离开后就不要再来了,有什么事需要吩咐臣的可以找徐一,他会为你办妥的。”
齐轻舟心神大溃,死死绞着手不肯接下那盏暖灯,好像一旦他接过了这灯,他和掌印之间就真的画下了终结的句点,他不能接。
殷淮耐心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伸手便径自弯腰俯身将那盏已经有些微弱的暖灯轻轻放在他脚边,利落转身离开。
齐轻舟泪眼朦胧地望着那个决绝的身影走入风雪深处,直至消失。
偌大天地间只有他断续飘零的抽泣声和昏昏欲熄的一盏灯。
大风一扫,雪地里最后那点微弱的亮光还是被彻底浇灭了。
殷淮从前就知道齐轻舟这个人骨性里有一种极倔的韧性,很像从前老国公当朝时那种说一不二的固执,也像陈贵妃在世时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顽固和决绝,但没想到他会倔到这个程度。
他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这人却还是半步不肯退却。
月中是齐盛帝例常的布道祭典,齐轻舟沉着脸走过来,李玲珑笑笑没说什么,另寻了位子。
殷淮蹙眉望向他,齐轻舟神色绷不住了,满身刺的小狼犬立刻变成眼巴巴望过来又不敢凑上前的小狗,靠近的渴望和害怕被拒绝的担忧写在汪汪黑眼睛里,怀着被拒绝的忐忑厚着脸皮坐下了殷淮身旁的位置。
布道祭典向来是是司礼监一手承办,这种机会皇后少不得出言找茬。
当事人还未出声,齐轻舟已身先士卒针锋回护,他不高兴,说的话也极不好听。
皇后勉力稳着嘴角的笑容:“淮王回南书房也好一段时日了,想不到与掌印还是如此亲厚啊。”
齐轻舟朗声道:“这是自然,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无论本王身在何处,掌印永远是本王最敬爱的师长。”
言一出,满座哗然,这是何等高的赞誉。
齐轻舟却八风不动,若不是皇帝还在,他直接就想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
当事人也无动于衷,尽职尽责为皇帝服务,并未将半分眼神施与齐轻舟。
冬日的晴光总是很短暂,祭典结束,大雪倾至,压弯了宫苑几颗松柏,殷淮亲自执伞护送皇帝回寝。
齐轻舟站在雪地里,亲眼看着那个人扶着皇帝一同上了马车。
皇帝的手搭在殷淮的臂上,不知道殷淮说了什么,逗得皇帝嘴边挂着暖意的笑容。
殷淮也浅笑,绝艳的眉眼让白皑皑的雪地都鲜亮起来,却不是对着他的。
车帘放下那一刻,他们有过短暂的对视,隔着风雪,这是这些天他第一次看见殷淮的笑容,所以看得格外仔细,那双笑起来的丹凤眼在扫过他身上的那一刻,格外冷淡。
载着说笑的马车从齐轻舟身边经过,车轱辘划出两道深深雪痕,他一个人沿着那痕迹深一脚浅一脚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哭,他知道,哭是没有用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长哒!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