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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光。
齐轻舟咽了咽口水:“不是、等……”
医正用刀片刮去他小腿上流脓的烂肉,薄薄的担任刚切入伤口,齐轻舟脸色就骤然一变,面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过了两秒钟才缓过神来,提着嗓子尖叫起来:“疼疼疼疼疼……”
几人平常对东厂的伤员的反抗习惯以武力镇压,此时也下意识去牵制住齐轻舟。
齐轻舟两只扑腾的胳膊被压住,凄厉的哭喊声将场上之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唯有殷淮仍姿态端然地低着头喝着茶,即便沾着满身血腥依得体优雅。
朱红嵌金丝线外袍在皎皎月光下异常妖艳,如同一株沐血的莲。
没有人看见的是,那双一贯冷漠的眼睛像一个挣扎回旋的漩涡,不明的情绪不断翻涌,最终又归于了平静。
殷淮在掌领东厂这么多年,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有手无寸铁的老妇,也有呀呀学语的幼儿。
他是天下众口相传的嗜血魔头,作恶多端,无论多么惨绝无人道的哀绝情境都已经不能激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
这点小场面在他眼里更是排不上号。
但此刻小皇子的哭喊却像悲号的鸣笛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尖,那细细簌簌的音腔随着他的呼吸钻到心里一个不可思议的深处去。
仿佛只要齐轻舟再这么哭一哭,他的胸腔也要跟着起伏崩塌下陷一块。
心被捣烂一片。
殷淮烦躁地挥退两名学徒,英眉紧蹙。
麻烦!
他上前揽过齐轻舟的肩膀,略微粗糙的指腹擦过他白惨惨的脸庞上的清泪,抵在他发红得可怜的眼角,沉默了几秒,忽而略微用力地按了按。
那双清明透亮的眼睛好不可怜,泪汪汪蓄满微微翘起的眼眶,像一池湿润清澈的秋水,被他一挤就要泄堤。
殷淮别过视线,唇线抿紧。
手却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脊背,跟给小奶猫儿顺毛似的,帮助他放松,音色冷似寒夜清霜,不喜不怒地压低声音诱哄道:“殿下不想要这条腿了么?忍一忍就过去了,听话。”
殷淮一边哄着人,一边给医正使了个眼神,让齐轻舟趁其不备,赶紧动手。
医正的刀伸过来一寸,齐轻舟便往后挪退一寸。
他现在知道了,这时候求谁都没用,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让他免于承受这刀刮针缝的痛苦。
齐轻舟也知道这样十分地不够男儿气概,但他实在无法直视这些灸针与钳镊。
母妃过世后那些日夜纠缠的梦魇仿佛洪水猛兽卷土重来,当年那间透不进一丝光亮来的黑屋子也曾摆满这些。
洁白的额沁出细密的汗,齐轻舟紧紧地抱着殷淮的手臂痛哭流涕,祈求:“掌印,求你……”
殷淮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宽袖抽出来。
疗伤是大事,不可能由着小孩子乱来。
再说,一个皇子在他手上受了重伤不医治算怎么回事,传出去又该如何交代?
齐轻舟看他无动于衷,一半是真害怕,一半是浮夸演技,爪子一伸,直接一把圈住殷淮窄细的腰身软着声音呜咽:“掌印,我怕疼,我从小就特别特别怕疼,真的受不住……”
齐轻舟就这无赖地趴在他身上颤抖哭泣,像一只准备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殷淮眉心深锁,若有所思,看他这强烈的反应好像也不是真的腿上有多么疼,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恐慌和应激反应,他总是下意识地缩着腿不让医正碰。
还有,旧伤又是怎么回事?
殷淮“咻”地将人反手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伸出双臂环住他,拍了拍他颤抖的背,又捏住他的后颈,冷声命令:“别哭了。”
齐轻舟缩在他怀里哼哼唧唧,视若罔闻。
殷淮摩挲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一张汗泪沾湿了的白脸,低声道:“丢不丢人?”
彼时冲出去为他挡剑时那股子英勇无畏的气概呢?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殷淮命他们都下去,屋子里只留了几个医正。
齐轻舟眨巴眼睛,还有没来得及掉下的一滴泪堪堪悬在湿润的羽睫上,殷淮无奈,抬手用指腹一抹,拿出手帕给怀里那只仍是忍不住颤抖的红眼睛小兔子擦脸。
心里叹气,养一只小动物竟是如此麻烦。
作者有话说:
舟:别乱说!我不是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