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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的总结人:“其实,不光是产品无法精准计量,而且生产也无法精准计量。比如中国瓷器几百年前传入欧洲后,曾经也风靡一时,但后来,法国人发明的低温瓷器,样子新颖、图画鲜艳、价格便宜,就迅速占领了市场。而中国,只知道高温瓷器,总在手工艺的摸索之中,无法得到革命性的进展,甚至到了嘉庆时期,连仿制元代的青花,都没办法复原了,技术反而退步了。为什么呢?计量与数学是一切工业的基础,温度控制多少,釉彩配方的精准比例与元素,温度变化导致的窑变,微量元素的比例,模具制作的标准化操作,这些都无法突破。仅凭口传心授的经验,有可能导致一代不如一代。”
冬子的厨艺,就比不上父亲,这也算一代不如一代吗?
“所以,我们今天进入工业化,是一个补课的过程。当这个课补完了,我们就进入大规模探索阶段,所以,我到西安来做试验,算是摸索中的一环。哪怕失败了,也可以证明我这个方案不行,让后人不再重复我的错误,也是有价值的。”
孙总这一番话,很有高度。冬子想起那段不知道真伪但有道理的故事。有人问爱迪生,试验了九十多咱材料,还没找到合格的电灯发热丝,是不是这些试验都没有意义?爱迪生答到:我证明了九十多种材料,不适合做灯丝,这就是意义。
当失败也变得有意义时,这个科学的发展就变成了自然而然的过程。
此时接话的,是西北工业大学的一个军械专家,据说他是搞炸药的,也算是化学中一个特殊的门类。他讲了一段历史,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抗战。
冬子心想,这恐怕有些滑稽,因为这是在日式餐厅,况且,刚才冬子自己也遇见了岛国人。仅凭这两点看,今天大家早就交融在一起了,不应该只有仇恨。
但他讲的角度稍有不同。我们以前老说它小,其实是说它国土面积小、人口没中国多。我们以此来激励自己,我们一个地域面积与人口数量大一个数量级的古国,是可以战胜他们的。
但是最开始的事实,却让人灰心,装备最好的国军一败涂地。其实,这个事,在北洋海军的甲午海战中就显示出来了,仅有装备,是远远不够的。
按他的道理讲,北洋海军凭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军舰打不过岛国海军,后来的国军以人数的巨大优势,也打不过岛国军队,其实原因不是什么政治腐败、也不是什么官僚主义。最主要的原因,是农业国打不过工业国。因为生产组织与发展能力,工业国对农业国,就是降维打击。
其间有人问:“最好的武器装备,不就是工业化的产物吗?”
“对,那是别人工业化的产物。仅有武器是远远不够的,还得要有支持这些武器的工业基础,从维修保障到补给。更重要的是,军队的编制训练与作战方式,以及政府民众为战争提供的支援与配合方式,这些都是工业基础决定的。这就好比,你有一辆好车,可以跑得很快。但与别人进行达卡尔拉力赛时,你总是输给比你还差一点的车。为什么?”
这个比喻很奇怪,冬子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导航员看不好地图,走了冤枉路。你的维修站设备不齐,换胎的速度慢了。更关键的是,你没有沿途建起加油站,或者应该加98号油,你的加油站只有92号油。没有强大的后勤保障作支撑,没有先进的科学导航作指引,你能快一时,能够快多久呢?”
这个比喻太恰当了。
他又举了一个例子:“当年,岛国战败的原因,是因为他虽然是个工业国,但他工业国初创,积累的优势并不是特别大。在面对我们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消化不良。我们巨大的战备纵深消耗了他的国力,他最后,失败在自己的成果之中。比如占领县城分了兵力,却占领不了农村。当然,这与他工业能力不太高有关。而当他面对工业能力更高的对手时,他所有一切的努力,全是白费。”
冬子对那段历史比较熟悉,所以想加入谈话的热情比较高,他问到:“你是说,他对鹰酱国吗?”
“那倒不典型,当然,鹰酱国是当年工业能力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初期鹰酱国有些不适应,但工业化煅造出的自动适应能力,弥补了缺陷,最后,它那些无穷无尽的消耗能力,让岛国根本看不到胜利的机会。这是个大话题,包括苏军为什么首先摧毁的不是德军的兵营,而是德国的工业基地。我倒是要讲一个更为典型的例子。”
冬子此时觉得,这些观点是他以前从来没听过了,集中了注意力。当然,其余的人,也好像很尊重这位火药专家,都在安心地听。
“号称东亚最强悍的关东军,五十万精锐,从未受损失,几十年的防御工事,天下第一的战斗牺牲精神,久经战场的战斗人员,按当时的估计,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强的陆军战队了。他们为什么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完全消失,根本没有反击战胜的机会呢?”
对于冬子来说,这也是他这个二战爱好者最大的疑问。毕竟,这么厉害强大的武装,怎么会败得不明不白?要知道,他看历史时就知道,那些关东军,全是不怕死的。到今天旅游的人到当时的前线,也知道,那些工事,叫百年工事,还真不是吹嘘。
“朱可夫并没什么伟大的战术,只打力量。打什么力量?打工业力量,用当时的话说,就是打钢铁打火药。当你看到从地平线那边,突然冒出几百辆坦克出现的集群时,你用一切办法,包括人体炸弹,都是无济于事的,况且,这样的集群不是一个,而是几个几个地反复压上,你怎么办?当你抬头看天上,几十架一个机群的轰炸,一天来十几波机群,那炸弹的重量,比你修工事的钢筋混凝土重要还要大时,你怎么办?实力辗压,就是工业实力。前苏联开动了他巨大的工业机器,全面为战争服务时,人类的血肉之躯,就是一个笑话。”
孙总笑话到:“你这个还真是哪行离不开哪行,钢铁与火药,你们西工大的强项。”
那位也回应到:“当然,还有导弹与航空,我们也在进步。”
大家哈哈大笑,互相敬酒,说些酒话。这个清酒的好处是,它是热的,好下口,容易上头,也就容易让大家激动起来。更大的好处是,它度数并不太高,还可以让酒局维持更长的时间。
孙总看到冬子总是在挪屁股换姿势,关心地问到:“身体不行还是酒量不行?”
冬子解释到:“这岛国的坐法,我还真不太适应。”
谁知道,这话被身边另一位听到了,他大声说到:“这可是我们老祖宗的坐法啊,你得适应。”
冬子感到很吃惊,对方就给他解释了。“我是西安人,要知道,我们最兴盛的朝代是汉唐,出土了无数的文物,挖过了无数的古墓,但从来没有出土过椅子,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冬子并不知道。“我们有椅子坐,是唐代以后的事情了。因为,我们的老祖宗,是席地而坐的。”他继续解释到:“出席,就是出现在朝会或者宴会上的意思,古人很实在,不骗我们。因为他们就是像今天的我们一样,坐在席子上的。礼记把这些细节记得很清楚。而今天的主席,就是你们孙总。”
“你们在说什么?好像我们是个什么组织似的,还什么主席之类的话都出来了?”
孙总提出这个疑问后,大家都在笑。
而那位火药专家发言了:“我们只是些松散的篮球爱好者,算不上组织。毕竟,今天你跟我一队,明天你或许在球场上,是我的对手。但是,如果要说我们有组织的话,那也可以算,因为我们的某些观点是相同的。道不同,不相与谋。”
这些话有些不逻辑了,反正,喝了酒的人,说话都这个味。
“那你小子说说,我们有什么相同的?”孙总的洒劲也不小。
“我不是说,我们的职业,都是搞科研或者搞技术的,或者如同今天,那些网友们嘲笑的不懂风情的理工男。”
“那些人的话不要听。他们只是键盘侠,而我们才是造键盘的人。”交大副教授也加入了讨论,大家也被这个话题所吸引,停止了各自的私下交流。互诉衷肠的低语,被慷慨陈词的火药专家所打断。
“我们有一个共识,我们都承认工业革命,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决定性力量。所以,有人取了一个新名词,叫工业崇拜,这只是一个技术共识,与政治无关,大家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