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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行人跟着敬家主到了敬家。
真火宗的弟子们被留在前厅休息, 纪长泽和敬年思与敬家主一起到了后院。
敬家小姐的闺房。
纪长泽看不见,但能闻到空气中梅花的味道。
敬家主还在前方带路, 正走着, 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停了。
他回身,就看见蒙眼医修正站在原地, 面朝着梅林方向。
敬年思也满脸奇怪的停了下来。
“真人, 怎么了?”
纪长泽依旧是面朝着那边, 轻声说:“她在那。”
敬年思和敬家主的表情一下子就愣住了。
敬年思还好, 虽然也想要见娘亲, 但自小生下来就没见过, 她能够为娘亲愤怒, 或者为她报仇, 感情方向,没有培养过自然也生不出多少来。
敬家主却是一下子就被这句话惹得浑身血液沸腾起来。
一激动,手又忍不住的在颤了。
他就这么颤着手, 眼睛望向对于他来说只有一片梅林的地方, 声音都激动地有些飘:“如儿吗?她就在这里吗?”
纪长泽走上前,缓缓踏入了梅林。
他面前一片漆黑,但这不妨碍他伸出手, 牵下了正在一棵梅花树干上趴着陷入沉睡的女子。
她生前应该是很爱梅花的, 也或者是经常在这片梅林盘桓,这里随便一件东西都让她感到熟悉和安心,因此在因为难产过世之后,在灵魂还有一点点的神志时, 她迷迷糊糊的来了这里。
找到了自己最安心之地沉睡。
这个世界本质来说就是弱肉强食的,就好像是下了修罗道的凡人八成会被恶鬼撕碎或者沦为修罗道最低贱没脑的残灵一样。
介乎于生和死之间的产妇在死亡后因为被修罗道排斥只能留在人间,但到底是魂魄而不是人,她们只能以沉睡的方式留在这。
每个世界都有它独有的法则,纪长泽猜测着,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人太多,生命太多,修罗道才会默认了灵魂之间的互相吞噬压榨。
毕竟它的本身职责是制造出新的灵魂而不是容纳灵魂。
敬家小姐没有重量,也很好引导,她也许潜意识里熟悉着牵着自己的手,就这么沉睡着被纪长泽带到了敬家主面前。
面对激动地话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敬家主,纪长泽说:“我们需要一个没有人经常去的地方。”
敬家主带着他们到了敬家小姐的闺房。
自从当初她去世之后,他就下令将这里封闭了起来,桌子上还摆放着铜镜和梳子,首饰盒关着。
所有的东西上面都蒙上了厚厚灰尘,毕竟这个房间十四年没有人踏足过了。
敬家主现在的大脑发热,这让他暂时忘了对纪长泽的仇恨,只在知道女儿还在时,絮絮叨叨有些愧疚的说着;“我要是知道如儿在,我绝对不会封闭这里的,我会每天来陪着她,她喜欢看戏,我就让戏班子来这里唱戏……”
他说着说着眼前又在发黑,身子晃了晃,被纪长泽用一只手稳稳扶住了。
敬家主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这个女婿,据那些真火宗弟子说是十几年来都散了灵力如同凡人一样生活,可这副好相貌却并没有因为过了凡人的十几年而有所衰老。
的确是比起当年来说长大成熟了一些,但白皙面上毫无老态,依旧还像是当年那样,就算不展露别的什么,也能凭着这样的一幅不属于人间的好相貌来让所有人相信他就是仙师。
敬家主仿佛才刚刚注意到了纪长泽眼睛上蒙着的白布。
或者说是,他从现在开始才乐意让自己的仇恨稍微打一下盹。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联想了一下方才真火宗弟子们说的话,难道是当初宗门之变时留下?
“不小心伤到。”
纪长泽简短的一句话就要将眼睛的事盖过。
敬年思却大着胆子主动说清楚了:“外公,真人他的眼睛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她说完,瞧着纪长泽,视线里满是复杂。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救了人,却不揽功劳。
长泽真人那么聪明,他明明该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将眼睛是为了救她才盲的事说出口,外公一定能够动容的。
可他却什么都不说。
好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防护,站在原处等着外公审判。
敬年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她只能靠着自己的理解来。
是因为他很愧疚吗?
因为愧疚,所以任由外公误会他谴责他。
但当初那些事并不是他的错啊。
敬年思设身处地的想,若是当初换成是她,她绝对不会做的比长泽真人更好的。
别的不说,只说在宗门被灭时控制住情绪千里奔逃,之后又十几年如一日的修炼出灵力再散去。
她绝对会受不了。
可长泽真人却做到了。
他隐忍十几年,做了凡人十几年,之后亲手斩杀聂王,灭了当初参与灭门的魔修,为宗门也为自己复了仇。
并且还在那样的情况下保住了命,前来帮助过世的夫人……也是她娘来下修罗道。
无论是从哪方面,长泽真人都是敬年思佩服的人。
而现在,这个让她无限崇拜的长辈原来是她亲父。
往日对于父亲的怨恨和仇恨跟对长泽真人的敬佩和崇敬撞在了一起,撞了敬年思一个七荤八素。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努力的在外公面前帮纪长泽开脱。
敬年思这么这么一说,敬家主倒是没怀疑外孙女会骗自己,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纪长泽,略过了这个话题。
“你之前说,可以让如儿和我们见一面。”
“是。”
纪长泽解释道:“下修罗道之前我会唤醒她,这边没什么人气,对于她来说很有利。”
敬家主深吸一口气,问:“多长时间?”
“半炷香。”
****
长乐城的百姓们正在清理外面死去的魔修。
他们心态还算好,毕竟虽然受到了惊吓但魔修们连打门都没能进就已经死翘翘了。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死去的魔修抬到统一的地方去进行焚烧,毕竟魔修和凡人身体构造一样,要是真的放任不管,过一些天绝对会腐烂的臭气熏天。
一边抬尸体,一边开始闲聊。
“听闻和敬家孙小姐回来的那修士是她父亲,真的假的?”
“我五舅妈的哥哥的邻居方才就在城楼上,他听得清清楚楚的,那修士就是当初丢下了敬家小姐一去不回的骗子。”
“他不是凡人,真的是修士,那应该不是骗子吧?”
“这样厉害的修士我还从未见过,敬家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而且据说敬家孙小姐也是修士了,真是烧了高香啊。”
这人刚说完这句话,就见着他对面的人突然满脸震惊的望向了他身后高空中。
“你怎么了?”
“香……香!”
听着对面人的话,他也转过了身,也彻底被后面的景象镇住了。
只见远方的高空里涌出了越来越多的青烟,它们出来之后并没有四散或者是升空,而是就在原处聚集,渐渐形成了一所大门的形状。
这所大门长相十分狰狞,在它身上完全可以用到之前那些魔修用来形容纪长泽的词汇。
青面獠牙,三头六臂。
它是活的。
正在随着越来越多的青烟而越来越庞大,门上的一双眼睛睁开了,满是暴虐的看向了底下的百姓们。
长乐城的百姓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即吓得纷纷后退。
“怪物……怪物啊!!”
“这个方向好像是敬家,难道是那几位仙师在做法?”
有人吓得逃出了城池,有人站在原处仔细观察,判断这所大门并没有杀伤力,全身都是由青烟组成。
而在敬家前厅里,正在喝茶聊天的真火宗弟子们听到外面下人害怕的叫喊声,纷纷握剑出去。
抬头望见那巨大的门时,眼底都纷纷露出了震惊来。
“修罗道……”
“真的是修罗道,长泽真人居然召来了修罗道。”
关于修罗道是个什么样子,在东大陆形容最详细的就是它的门了。
毕竟不管修士们濒死成了什么样子,只要能回来的,就没有一个是进了修罗道大门的。
他们看见的永远都是这座吓人的大门。
因为身上还带有生者气息不得入内,只能徘徊在外面,等着自己的肉身彻底死去或者是里面的死者出来告知他们修罗道的事。
真火宗弟子们知道这些,但他们也只听说过,看过书上修士按照记忆画下来的图。
真正见到修罗道,还是第一次。
修罗道的大门越来越大,门上的巨兽不满的怒吼着,冲着底下的凡人和修士咆哮,显然很不爽自己睡得好好的被叫来这里。
即使真火宗弟子们因为年轻而天不怕地不怕的,看见它吼叫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怯意,悄悄地往后躲了躲。
一想到等到他们寿元尽了要到这个里面去,心底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师兄,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去找真人吗?”
“先别去,真人之前在路上就说过他会召出修罗道送走他夫人,我们现在过去万一打扰到了他怎么办。”
最大的弟子干脆利落的盘腿坐在了原地,摆出修炼功法的架势。
“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修罗道,我们能有这样的造化是幸运,不如就地参悟,看看能不能让修为更进一步。”
剩余弟子们也都很听话的盘腿坐下,纷纷开始陷入修行。
敬家宅子里本来因为修罗道的出现而吓得四下逃亡的下人们看到了这些小仙师们的动作。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心底一下子就安心下来了呢。
他们也不跑了,也不想着躲进屋子里了,悄悄地站在廊下,伸长脖子看着这些小仙师们到底在做什么。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以长乐城为中心点,四面八方的修士都看见了长乐城上空的修罗道,不管知不知道这是修罗道,俱都朝着这边奔袭赶来。
能够直面这样带有死者气息的修罗门,对于修士来说可是一场不小的造化。
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心底也都是疑虑重重。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只凭着燃香点烟就将这样的庞然大物召唤到了人间。
干出这一切的纪长泽以手为容器,伸手从修罗道上摘了一抹死气,洒在了敬家小姐身上。
人死了就是死了,凡人根本看不到她的魂魄。
但在修罗道,所有鬼魂却都是具现化的。
于是纪长泽简单粗暴的直接叫来了修罗道。
在凡间看不见,把修罗道叫过来,形成一种好像已经下了修罗道的假象,这总能看见了吧。
修罗道的死气落在了对方身上,也让她缓缓睁开了自从死去后就始终闭着的眼。
敬星如睁开眼的时候,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
她的记忆还在自己躺在床上分娩,然后听到了那一声孩子的哭声。
是晕过去了吗?
也不知道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孩子一定是放在她身边吧。
这些想法在看到面前激动地老泪纵横的父亲时立刻变没了。
敬星如张张口:“爹……?您怎么老了?”
敬家主老眼里满是泪水,望着面前这个还是十几年前模样,神情鲜活的女儿,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张着嘴,半响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如、如儿……”
“爹想你,爹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在敬星如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便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女儿痛哭出声。
敬星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她感受到来自父亲身上的那股悲痛,她都来不及去看看周围有什么人,就已经下意识的伸出手拍着父亲的后背。
“爹,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您先别慌,我在呢,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她拍着拍着,眼角余光突然瞧见了站在那的纪长泽。
敬星如的神情愣住。
她怔怔的望向那依旧如她记忆中一样,长身玉立,一身飘然仙气的夫君。
他回来了。
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
她的夫君回来了。
眼泪从眼眶里滑落,落了满脸,敬星如面上却是一抹开心的笑。
她对着纪长泽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纪长泽沉默了几秒。
然后上前握住了敬星如的手,放柔声音说着敬星如等了这许久的一句话:“如儿,我回来了。”
敬星如抱着还在哭的老父亲,望着面前的纪长泽。
“你眼睛怎么了?为何要蒙着布?还有你好像……”
她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此刻敬星如的神情是迷茫的。
迷茫的都有些心疼了。
她看了看纪长泽,又看了看已然满头白发,比自己记忆中的老去太多的父亲,视线缓缓的,慢慢的,落在了也在哭的敬年思脸上。
敬年思的长相很像她。
如果将敬年思还没有蒙着白布的纪长泽放在一起对比,仔细看上很久也许能看出两人相貌是有一点相似的。
但换成了敬星如,根本不用看上许久,只要随便一个陌生人看上一眼都能十分确定敬星如和敬年思有血缘关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敬星如更加愣住。
她仔细的看着正在无声擦着眼泪的小女孩,又看了看不再如当初那样年轻的夫君和父亲。
再低下头,望向了自己的隐约有些透明的手。
一滴眼泪落在了手心里,从其穿了过去,滴落在了地上。
敬星如微微张开口,声音里有一丝不太明显的哭腔,很快又被她努力想要正常起来的语调压了下去。
“过去多长时间了?”她问。
敬家主身子一震,花白发下,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是痛苦。
他声音轻轻地,好像怕吓到自己的女儿一样:“十四年。”
“十四年啊……”
敬星如望向了正看着自己哭的敬年思,虽然眼眶红着,却还是努力温柔笑着,放软了声音问敬年思:“你十四岁了?”
敬年思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
敬星如笑容更深,轻声说:“乖,别哭了,人总有这么一天的。”
“如儿……”
敬家主这一声压抑又痛苦的呼喊让敬星如脸上的泪更多了,但她没有跟父亲和女儿一样痛苦的哭,而是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背。
“爹,别哭了,我挺好的,不痛不痒的。”
她说完,又看向纪长泽。
“你的眼睛……”
纪长泽伸手摸了摸白布:“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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