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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数日,南召边境又起争端。乞逻城守城将领及家眷们被夜袭南召边城的占城军队俘虏。战书传至平南府木照手上,要求木照移交边境几个矿山的守卫权给占城,才可保被俘虏至占城境内的南召子民毫发无损。
陈遇驾马赶到军营时,却见木聆枫和义父陈风早已整装待发。身披铠甲,手持重铁的木聆枫面色凝重,在营帐里指着地图,做着出发行军前最后的部署。
此番,木聆枫是受南召国主木照之令,南下前往乞逻城与占城国谈判,若是谈判不成,南召便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决心,誓必将被占城国俘虏的乞逻城戍边将领们营救回国。而陈风年轻时便见识过占城国的军力与城府,作为木聆枫的军师之一,他也一并被指派跟随木聆枫前去乞逻城一探究竟。
营地里已遍地插满了旌旗,迎着士兵远眺的方向,高高升起。寒风猎猎作响,拍打着旌旗上暗红色的狼纹图腾,喝着战鼓声声,在山坳间回荡。
身披兽甲的巫师跪立在练场中央,将神杖高举过头顶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念着来自远古的咒语。他蓦地站起身来,浑身颤动着,仿佛汲取了日月交辉时带来的新生力量。神杖上拴着的一簇簇黄铜片随着巫师的每一次起身,交头接耳,发出清脆有力的呐喊。
陈遇有些担忧的走向木聆枫和义父的营帐旁,手中拎着的两坛子陈酒重得像两块巨石。军营的规矩,行军前每人要喝下一大碗酒,给军队助兴,砸碗起誓,必得胜而归。
木聆枫不过长他四岁,堪堪及冠,昨日还与他把酒言欢,尝着二夫人做的玫瑰糕,谈论着要去北方各国游历的梦想,今次却要背负家国之命,上战场去与敌军厮杀。
陈遇看着木聆枫严肃却有条不紊的安排着队伍的样子,仿佛他不再只是平南府里那个守护着聆秋的大哥,更真正成了这营地里万千战士的将领。第一次,陈遇感受到了什么是家国责任的重担。
陈遇斟了满满两碗的酒,一碗递给了木聆枫,一碗递给了义父。木聆枫接过酒碗,高举过头顶,环顾着四周的将士,厉声喊道:“众将士们,占城国屡犯我南召边境,擒我手足,侵我国土,我南召血性男儿,岂可受此等侮辱。”
“我木聆枫在此,摔碗起誓,势必带领大家,从占城老鬼手中救回手足,夺回国土。”说罢,木聆枫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酒碗重重的摔在地上,顿时,接二连三地,清脆的摔碗声漫布整座军营,将士们整齐划一的踏入了队伍,唱起了行军歌。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
“士争先”
辉夜牵着马走至木聆枫帐前,黝黑的马匹昂首挺胸,就和它的主人一样雄壮威武。木聆枫接过马缰,抚摸着黑马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微微愣住。
辉夜走上前,说道:“世子,是二县主托我挂上去的。二县主说,有了这个指路符,您的马就不会迷路,会带着您找到平安回家的路。”
木聆枫捏着护身符,长吁了一口气,嘴角却止不住笑意。“辉夜,回去告诉二县主,她大哥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辉夜应下,搭在马背上的手却没曾放下,欲言又止。
木聆枫看出了他的踌躇,“辉夜,你自小便跟着我,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占城老鬼虽然不是个容易摆脱的家伙,我亲自去会会,也好知道他们的底细。有父王这些年打下的根基,你又何必惧怕。我留你在平南府,自是相信你能替我处理好府上的一切。”
陈遇随着陈风一前一后从营帐里走出,木聆枫转过身,和陈风交谈了几句便转向陈遇。
木聆枫上前搂住陈遇一侧的肩膀,将他领至他的黑马前,拎起木聆秋挂在马上的护身符,对着陈遇问道,“是殿下你跟聆秋说了我要南下打仗的事儿,是吗?”
陈遇面有难色,“世子,是聆秋聪明,只言片语便猜到了形势危急。你们兄妹情谊深厚,又有默契,她自然是极关心你的安危。”
“她这一身伤病还未痊愈,我可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忧。”木聆枫拍了拍陈遇的肩膀,背对着陈遇一边整理着马鞍,一边说道,“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在春暖花开的普索旺节前回来。”
“在这期间,辉夜会代替我好好照顾聆秋”,木聆枫侧过头看向陈遇,“府内的闲言碎语,殿下你不必理会,只要行事磊落,便问心无愧。”
陈遇诧异,原来一直在军中训练的木聆枫也知道,近日来,平南府上上下下,竟流传着他与聆秋之间的绯闻。
平南府只国主木照,世子木聆枫以及木聆枫的贴身侍卫辉夜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其他人见他与二县主木聆秋亲近,竟衍生出了籍籍无名的外族平民少年企图攀龙附凤的故事。也因此,前些日子,义父才会特意从军营回到别院来提点他。
陈遇看向一旁矗立着的陈风,而这一次,陈风却没有再对着他叹气,或是无可奈何一笑。反倒是对着他点了点头,交代清楚了功课,便随着木聆枫跨上马,行至队伍前列,踩着铺满阳光的土地行进。
入了冬,往日里的喧嚣,也跟着沉寂下来。
宅子后院里,聆秋推着轮椅上的车辙,停在了唯一还零星盛开的一簇蓝紫色绿绒嵩旁,那抹蓝色,虽单薄,却浓烈。
“种了好些年了,这高山花才终于肯舍得绽放一次。果真如哥哥说的,孤高傲丽,把我的铃兰也比了下去。”
塔塔除完枯草,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可不是吗?二小姐您种了满园子的铃兰,独独把这一小块地专门留出来了给世子带回来的稀奇种子。新娘子羞涩要掩着面见人,我看这高山花也是一般,待到枝繁叶茂时,才肯以真面目示人。”
“大哥说过,这高山花原本长在极寒之地,它的根茎能够冲破雪山草甸上的砾石,追着东边升起的晨曦开放。可惜,它们大多数都生命短暂,一生,只能绽放一次。”聆秋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些惋惜。
“啊”,塔塔感到有些悲伤,“那我得好好瞧瞧它。”
塔塔放下手中的木铲,走近那簇绿绒嵩,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蓝紫色的花骨朵。
“小花呀小花,你说人的一生都那么匆匆了,相比之下,你们的一生,岂不是弹指一挥间,便永远消失了。”说着,塔塔眼眶还有些湿润了起来。
聆秋看着塔塔认真和高山花对话的模样,感到忍俊不禁。若是那花儿听得懂人的语言,现在岂不是要痛哭流涕了。
“塔塔,小小年纪,怎么就开始感悟起了人生?”
“小姐,我虽比您小了两岁,可人的情感是会成长的呀。”塔塔顿了顿,神色又有些悲伤,“我前些日子,听二夫人院子的摩西姐姐说,大膳房的秋让嬷嬷走了。”
聆秋记得,秋让嬷嬷曾在大膳房负责每月往各院分配食材和补给。回平南府的这十年,她也只见过秋让嬷嬷一次,那是一年酷暑,那时,她还随阿娘住在一个宅院里,阿娘焦头烂额,聆秋热病了,却迟迟拿不到消暑的冰块。后来胡善嬷嬷亲自去走了一趟大膳房,将实情告知了秋让嬷嬷,才领着秋让嬷嬷送来所剩无几的冰块,那个夏天才不至于那么难熬。
聆秋展开双臂,示意塔塔到她身边来。塔塔突然间就哭了出来,跑着窜进了聆秋的怀里。“二小姐,我好伤心呀。虽然以前去大膳房,时不时总要被秋让嬷嬷数落一阵,但我知道,她待我极好。她怕我跑慢了不够机灵,被其他夫人院子里的管家们欺负,总是特意等我到了才开始分食材。有时候,还会特意留给我一些好吃的。”
塔塔止不住抽泣,“其实小姐,我好几次从大膳房回来,肚里都是饱饱的。但我没敢给您说。”
聆秋不禁轻笑出声,“我都知道。”
“小姐您知道为什么秋让嬷嬷对我那么好吗?”
“为什么呀?”
“秋让嬷嬷说,她有一个在乡下的孙女,和我一般年纪,个子也同我一般高。”塔塔长叹了一口气,“我若是有阿嬷,可能,就像秋让嬷嬷这样吧。”
“二小姐,从我被世子带回平南府那天,我才终于可以每晚安稳的睡觉。可现在,我好害怕,有一天,身边的人都老去,我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人。”
聆秋抚摸着塔塔的头,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不要怕,塔塔。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秋让嬷嬷大概已经回到了她的家人身边,她的亲孙女,此刻应当比你更甚伤心。也许在这人世间走一遭就是如此,不知道为什么,一睁眼就来了,无力挽回的,一闭眼也就离开了。”
“那说定了,几十年后,二小姐身边,还会是塔塔。”
聆秋勾起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塔塔的额头,“那可不一定是塔塔。”
塔塔有些生气,“那还会是谁?”
“唔……我猜是老塔塔。”
“小姐你……我都要哭了,以为小姐您以后不想要我在您身边了。”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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