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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程经阔他们这帮七八十岁以上的人,国家都有补助。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都很满足。跟儿子分居的,儿子一个月也就给个二三十块钱侍养费,这还得是好的孝顺的儿子。不好的,拄着拐棍儿到儿子家门口要也要不到,没有。
每每到领补贴的时候,有老人就会说:“比养个儿子强多了。”想想这话对国家不尊重,可又找不出别的话来表达这层意思,下一回还是这么说。
程之举后来有发动这帮老人入“盖脸教”的想法,诱导他们说,世道不行了,不信教好似就要过不去明天了。
程经阔他们就是不信,说:“你那教再好,不给我钱花;世道再不好,国家给钱。”弄得程之举讪讪的,直到后来给集团办事,发了,才好意思在车子铺露面。
国家发补贴是一个方面,另外,这些老头儿都是街面上立得住的人物,各人圈子里有要紧事,说事场上都是坐主席的人。他们家里过的大都不错,也都具有在车子铺常坐的资质,有的是时间来这里扯闲篇。
收古时货儿的人中,不会做买卖的,感觉有用的话一句也没听到,听半截就溜了,哪有耐性听老家伙们的废话,挣钱要紧。会做买卖的,就多听一会儿,下边可能有重要内容。
可惜的是,多年过来了,不会做买卖的多,会做的少。只有南方山人小老邓儿,一枝独秀,是唯一一个真正会做买卖的人,一待待了八年,终于弄到真经。
但是,说破大天,老人就是老人,自然规律,不服老也不行。就像那墙角沟边的向日葵,少壮时蒸蒸日上,朝着太阳鲜活地摇头摆尾;及至叶黄秆枯,不得不挂搭着或成或秕的那盘子果实,弯曲着耷拉下曾经高昂的头颅。
程经阔他们,毕竟已是七八十岁的年龄,精力是有限的。小孩子有个通病,叫做人来疯,见到有人来了就有了精神。其实这帮老人也一样,有人在眼前唠嗑,精神头儿上来了,讲个喋喋不休。眼前没有说话的,枯坐一会儿,睡神就找来了,于是,闭上眼睛,打起瞌睡,一袋烟工夫,能眯两觉。
坐在车子铺里,有人来修自行车了,大家都很兴奋,就像是自己在挣钱。大家都睁开眼皮挽起眼睫毛来帮忙招呼:
“锉在那里。”
“钳子在这里。”
“胶水在桌子上面。”
“……”
修车的空档,不住嘴地跟车主说话,问东问西的。
虽然手脚不灵便,嘴巴也不是很活泛,却愿意指东指西的,想尽量地帮上车子铺主人程一笑的一点小忙。
整天坐在这里,一点忙帮不上,别惹人家程一笑嫌弃。
老人们很盼望有人跟自己唠嗑。
有太阳的日子,这帮老人就会手拤马扎子,走出车子铺,集合在北墙跟下,蜷缩着,享受阳光。
他们就像五六只黄口乳燕,趴在房梁上的燕窝里,张着嘴朝向妈妈飞来的方向。又像向阳的葵花,东边来人了,眼光就随着人家的脚步,头部自东向西转去;西边有人往东去,目光又随着人家,头部转向东去。一群老人头,随东来西去的行人摇摆。这就是太阳底下,他们每天大部分时间里做的功课。
这里是交通要道,过去叫马道,晋京入府都得打这里过。四七年国军大败退,逃往青岛坐船去台湾,就是在这里,程经阔他们头一回见识了那么多穿着旗袍的漂亮干部家属,过了一辈子的嘴瘾。村里的程经湖,当初才十多岁,用一个生地瓜,换了军官的一双马靴,一直穿到娶上媳妇,媳妇又生了俩孩子时,才扔掉。
眼下,有与某位老人相熟的年轻人打他们眼前路过,可不敢跳下自行车,走近跟前打招呼。老人会拉住人家的车把不放开,从小时候爬他姥姥家西墙跟的那棵枣树偷枣吃说起,说到互助组、合作社,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破四旧、立四新、五八年跃进,打击投机倒把、内查外调、七挖八换,三反、五反、一打三反,拆旧换新、移墓倒田。
至今没有能坚持听到改革开放大包干、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年轻人。耐力最强的至多听到人民公社,一般情况的,听到合作社那汤头,就左腿支一会儿、再换右腿支一会儿,最后做尿频尿急状,跳上车子溜溜地跑了。
老头子在后面木然地望着人家小伙子的背影,很遗憾地摊开双手,悠悠地说:“这小东西,刚打上呢,还没有展开来,就随尿跑了。”
吓得年轻人下回宁愿多走路也要绕开他们,高低不敢打车子辅门前路过。
他们,尤其是程经阔和程喜洋,在车子铺的出勤率比太阳的出勤率还要高:雨雪阴天,太阳不露面了,但程喜洋和程经阔早到车子铺多时了。
村里不是每天都有新闻,找程一笑修车子的、找程喜洋算卦的也不是络绎不绝,多到腿碰腿的收古时货儿的人,时间长了,也大都领教过他们了。于是,他们的闲暇时间越来越多,打瞌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他们不想打瞌睡,白天睡了,晚上更睡不着了。
南方山人小老邓儿的来到,不管怎么说,总算像一股活水,注入了进来。
听到程九石他爹程山喊叫,他们忙不迭地喊他进来,讲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