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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地方,可也没见过民风如此"淳朴"的地方啊。
纪彬算是明白。
此处的人不骗你就算好的了。能正常交易,就还不错。
纪彬见卢益赖亚有些失望,开口道∶"放心,我出发前已经给好友们写信,会有人帮我们留意船只的。"
"这事不能着急,咱们既然想买称心如意的船,就要做好慢慢挑选的准备。"
卢益赖亚明白,之前是他们着急了。走这几趟才知道,买船真的没那么简单。
但越是这样,他们越信赖纪彬,就刚刚那场面,他们手里要是有钱,说不定也跟着去抬价。到时候七八百两买一艘小船,那真是要被笑死了。
这件事可以暂时放一边,大家该吃饭吃饭。
不得不说,海鱼的味道就是不错,美味可口,而且鱼刺也少。这样的鱼肉随便煎煮一下都好吃。
他们算是来品尝美味了。
吃过午饭,纪彬带着人回客栈,刚进去,就见到自己想找的人。
谢建宝跟乌革。
这两个人今日才到,估计是衙门那边有什么事。
在这遇到他们也不是巧合。
这里毕竟是兴华府最大的迎客楼,纪彬愿意在这住,谢建宝这种公子哥,肯定也是选兴华府最好的地方落脚。
这很正常。
他们这行人遇到,肯定要过去攀谈。更别说纪彬还想多跟谢建宝聊聊。
自己知道他来兴华府是白跑一趟,心里难免带了点同情。所以看向谢建宝的时候,就跟看晚辈一样。
纪彬笑着道∶"没想到这么巧,我们在兴华府也遇到了。
谢建宝只觉得纪彬亲切得很,也笑∶"对啊,好巧。"
然后多余的就不肯说了。
不说也正常,他总不能逢人就讲,他要来救他爷爷吧。
可惜,你爷爷早就被救走了。你爹也知道,但他就是不告诉你。太子也知道,也不告诉你。我也知道,同样不能告诉你!
好惨一孙儿。比平老板还要惨了。
纪彬只是笑笑,算是跟谢建宝擦肩而过。
但他私下嘱托过陈乙,稍微留意一下动向,但不要被乌革发现。
陈乙自然明白,好在他跟着柴力也有几年时间,虽然还不如柴力敏锐,可也比平常人要厉害。
原本以为今日就这么过去。
谁知道不等陈乙敲门,就听到下面又有吵闹声。
年前带着引娘来的时候,就听到过类似的声音,那会闹得还有血迹。可这次往下一看,争执的人当中竟然有谢建宝跟乌革。
纪彬刚要出门,陈乙也过来了,显然发现不对前来禀报。
二人迅速下楼,有陈乙加入,很快制住那几个贼人。
问了才知道,原来这贼人趁着谢建宝跟乌革回来的晚,竟然潜入他俩房间要偷东西。正好被两人撞见,这就打了一架。
虽然乌革确实厉害,但对方六个人,他只有一个。
陈乙加入后,那情况就不一样了。陈乙的力气就不是盖的。
看着谢建宝气喘吁吁,鞋底还沾着码头的淤泥,纪彬就当没看到,担忧道∶"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快进屋休息吧。"
谢建宝垂头丧气。
他是想寻他祖父的,可惜盐场进不去,却发现码头那边有点不对劲,刚刚过去看了几眼。乌革就把他拉走,一回来又撞到偷钱的贼人。这一天可以说很倒霉了。
纪彬送着他们二人回房间,又拿来伤药。
那乌革嘀咕∶"我长在边域,也没遇到这么乱的地方。"
这话显然引起谢建宝的同意,就连陈乙也是跟着点头。
见乌革跟谢建宝看过来,纪彬道∶"我跟陈乙今日出去谈生意,也差点被骗。
要说一个人遇到这么多事可能是巧合。但大家都遇到了,能是巧合吗?
因为大家都遇到很多乱子,无意间竟然拉近彼此关系,谢建宝话也多起来∶"我还在街口碰到几个可怜兮兮的孩子,那些孩子哭着喊着说没钱吃饭,我要带着他们买包子吃,谁料转身钱袋就没了。"
"多亏乌革给要回来,又往前几步,还有一群孩子,那哭诉说辞竟然跟前面的人一样。"
"想去买点东西,也是直接给了高价。""还有码头那边。
这句话刚出来,乌革就看了谢建宝一眼。
谢建宝显然察觉什么,干脆不说了。
而纪彬则接着道∶"码头那边,有持刀持棍的贼人在买东西,是吗。
见到谢建宝乌革的表情,纪彬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原本就怀疑兴华府码头上有乱象,经过卢益赖亚想买金狮子又被高价买走的事,就更确定了。想那骗了南军国百姓几十万两白银的一伙贼人都是通过兴华府跑掉的。之前的禹王假装抓到了人,其实根本没抓到。
这些人,还有很多逃到海上的人,他们也需要交易,也需要岸上的东西。从辽东码头再到宁州码头,一路下来到兴华府。纪彬觉得也就这个码头最合适这些贼人们交易。
原因嘛,准让这里乱呢。
所以谢建宝鞋底沾着淤泥,惊魂未定地跑回来,肯定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果然谢建宝深吸口气∶"不是如此。"
纪彬装作惊讶,其实并不意外。盐这东西,海外孤岛奇缺。
但买卖私盐,还是买卖给非南军国人士,买卖给海外番邦,这犯的可是重罪。
如果不出意外,盐只是其中一种而已,更有丝绸陶器茶叶等等,估计都是兴华府港口走私的重点。
没错,这就是走私。
也是汴京那边最忌讳的一件事。若只有这些东西也就罢了。
但铁器呢,金银呢。
这才是国之重器,更有各种矿产等等。
越了解兴华府的内情,就越是触目惊心。这个千疮百孔的港口,已经腐朽得不能再腐朽。
等谢建宝说完他的所见所闻,他不像是诉说,更像是倾诉。心口一团郁结难平。
他自小生活在刺绣堆的汴京长大。又是谢家人。从来不会接触到这一面。
来这里不过短短一天时间,竟然比他之前的经历还要多。
这也让他更担心自己的祖父。祖父在这里过得一定很惨。
谢建宝头垂下来,已经不如刚来时候的兴奋。那会估计以为自己能大展拳脚。
如今他也看出来,兴华府不是他一个人能闯的地方。
纪彬看着,倒是有些感叹,谢建宝虽然处事经验不足,但好歹知道变通,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他估计会还要看得更牢一点。
没想到来一趟,自己就想通了。
既然这样,纪彬就再点一点∶"你明日若是没事,可以去牙行看看,切记一点,无论里面的人怎么说,怎么做,不要掏钱。"
说完后纪彬看向乌革,明显还是对乌革说最管用。
难保谢建宝看到里面"皮子"的悲惨,立刻被忽悠着给人赎身,再被骗得一分钱也没有。
他是能救一个两个,十个百个。但他救不了里面所有人。
至少凭他谢建宝是救不了的。
此事聊完,纪彬就带着陈乙回去休息,估计谢建宝会睡不着吧。
第二日他还真去了牙行,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凝重。并且一言不发,明显准备回邑伊县。
纪彬自己笑了笑,唯独卢益赖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昨天晚上睡得可香了。他们出门什么时候睡过上房,不夸张地说,这床比他们家中的都要舒服。
可是卢益赖亚不知道东家还要在兴华府做什么。
不是说买不到船吗。
人家李家肯定已经选了买家,造一艘船至少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里,肯定轮不到他们。
纪彬却让他们安心等着。
果然,在第三天,纪彬从骆家吃茶回来,李府的管事到了客栈,看向纪彬的目光十分热络,笑着道∶"纪老板最近可好。"
纪彬笑∶"还行,已经准备回去了。"
这管事不知道纪彬说的是真是假,他见过许多有些小钱的人家,可纪彬这种的,却有些摸不清底笛。
可他听说过纪彬这人,对手下对伙计对朋友们都好。
这种人在他们兴华府可是生存不下去的。
所以上次雇托的时候,自然把他们眼中的傻白甜纪彬请过去。
谁知道他根本不上当,也就旁边那傻子多付了七十五两,算是"抢到"优先名额。
这个纪彬则一点也不着急,这几天里要么去海坊买点漂亮海鱼漂亮珊瑚,再买了不少海贝,又定了几百斤的鱼虾。
看样子像是放弃了买船。
眼看他们要走,李府管事这才过来,客气道∶"纪彬东家,其实我这有个内部的消息,若是你愿意听,这船还有希望。"
内部消息。有希望。
纪彬一听这两个词,就知道大忽悠又上线了。
可他不想跟李府管事拐外抹角,直接道∶"你是想说,你们李家原本有两个造船位,可现在想扩建一个,若是我愿意用新的造船位,就要帮帮忙。比如我家附近青竹不少,还有海岸边卖的实木不少。"
"你家现在开设第三个造船位太吃力,若我能帮帮手,那立刻就可以开始造船了。""对吗。"
这一番话,听得所有人一愣一愣。分析之后明白过来。
李家的意思是,他家建第三个造船位肯定很辛苦,现在还没建好。只要纪彬给资助,那肯定很快就能开始动工造船。纪彬想要船,就赞助一点呗。
好家伙,空手套白狼都没这么狠的。
让纪彬帮忙给他家修造船位?又是撸羊毛啊。
纪彬见那李府管事已经傻眼了,直接对他道∶"我想要的船你们已经知晓了。"三百料的船只,船身长三十米,宽四点七米,吃水两米。容纳三十五人。''
"算着工期应该是两个月,我这边会派两个人监督,具体要求那就是签契约的时候再谈。""如此的船,两年前要价是五百二十两。现在差不多五百七左右。""我出到六百,若是行,那就去纪滦村找我签契约,明日我肯定是要回去的。"
说完,纪彬明显送客的样子。
这李府管事看了看他,眼神明显不同。
也没有宰肥羊的感觉了,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拿他当肥羊?
而且自家是有内鬼吗。
为什么纪彬把他要说的话全都讲出来。明明这一招对别人来说都有用啊。
纪彬目送他离开。
好笑了,他最近在兴华府四处走走,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家那第三个造船位在一半个月前就造好,用这个理由已经骗了一户人给他们出钱.。这种私密的事,海坊那边给他透露一点,骆家透露一点。剩下的他闭着眼都能猜出来。
他如今说得这么利落,只有一个原因。想赚钱就赚兼,不想赚钱一拍两散。
兴华府确实只有你一家造船厂,但也不是非你不可。
不是纪彬太豪横。而是对这种人就要如此。
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你若是软了几分,那他们必然蹬鼻子上脸。你若强硬起来,他们反倒心虚。
这种故弄玄虚的人大多如此。
现在想想,外面传言的兴华府造船厂生意太多,轻易不接单子,接单子还要排队这种消息,约莫也是故弄玄虚,想要卖个奇货可居的价格。
如果不是这些传言,那谁又肯出高价购买呢。
比如说跟纪彬一起去李家那位,不就是信了这些话,所以愿意竞价。
好黑心的商人。
怪不得纪彬那时候有个大臣称他们为嗜利无耻之徒。
兴华府这边也算五毒俱全,骗人的,走私的,倒卖的,买卖人口的,什么都有。
等李府管事彻底离开。只见陈乙,卢益赖亚都看向他。
纪彬这才解释∶"你们两个说过,金家买了两条新船,对吗。"
见他们点头。
纪彬道∶"已知金家都是在李家造船,前段时间提了两条船,但是李家还有条船造到一半,说明造这三条船的时间有重叠。"
这就很容易算出来,李家的造船位不止两个。而且这两个都已经空出,随时可以接新单子。
可他们对外却讲只有两个船位,一个在用,另一个需要你们抬价抢。
这不就是骗傻子的吗。
至于这次过来说,第三个船位还在建,需要资助。
如果还在建,那金家的两条船里,其中一条凭空蹦出来的吗。
这谎话越来越离谱。
在兴华府哪是做生意啊,分明在玩狼人杀。
经过纪林细细解释,陈乙他们三人才明白。
卢益赖亚这才明白,他们身上不到四百两想买条船,实在是痴人说梦。这根本就不是船的事!而是脑子的事!
纪彬最后道∶"休息吧,明天回家。"
"如果不出意外,咱们还没出城,他们就要找过来了。"
在纪彬看来,错过自己这个单子,李家的船位就要空一段时间,像他家那么精打细算的,必然要留下他。
李家是只看钱的,有钱就行。
果然,在其他人看来,纪彬东家简直能掐会算!
他们一行人套好马车,把买的东西都搬上去,后面又顾了个送鱼虾的牛车。
这些刚准备妥当,李府管事就过来了,他身边还有个身穿华衣的人,李府管事笑着道∶"这是我们家大公子,小的特意向您赔钱,之前是小的猪油蒙了心。回去后大公子才知道这件事,所以特意过来跟您道歉。"
李家大公子拱手∶"我家管教下人不严,让纪老板看笑话了。"
好家伙,古代版背锅侠吗。
可这话别说纪彬不信,就连陈乙,卢益赖亚也不信啊。
可纪彬还是坦然接受,顺着话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是小事,不用大公子亲自过来。
说着,显然还要走。
但李家大公子说什么都要把人留下来。
虽然不能坑钱了,但正常卖艘船,他家也是赚的啊。至于前面的矛盾?
那都是下人做的,跟他家有什么关系。
纪彬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被李家大公子请下马车,接到李家喝茶。
等这茶喝完,契约差不多定下来。
确实,李家是不地道的,但他家做船工艺也确实不错,否则不能靠着坑蒙拐骗真的成为兴华府三大家族之一。
纪彬不会因为前面的事就不合作,合作跟当朋友是两码事,他还是分得清的。做生意不是意气用事,跟这些人不过利益交换罢了。
等契约签好,李家大公子下意识松口气。
这纪彬果然有些本事。
都说他对人极好,也没说他如此敏锐凌厉啊。
每次自己动点小心思,就见纪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直接发毛。对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好狠的男人。
收好文书之后,纪彬笑着道∶"契约已签,定金已付。""这船必然要好好做的。"
说到这,李家大公子则一改之前的神色,认真道∶"一条船关乎的不是某个人的性命,而是一船三十五人的生死。"
"我李家,绝对不会在这上面动手脚。"
"若是如此,天地神明,海神陆神,都不会原谅。"
说完,李家大公子摸摸头∶"放心,我只是贪财而已,肯定不砸自家招牌。"
???
还有这种直接承认自己贪财的?纪彬忍不住笑出来。
兴华府还真是个妙地啊。
不过也确实,真有哪个船刚下水就出事,李家积攒多年的名声也就没了。在兴华府建起一个造船厂,没那么简单。
等纪彬起身,也证明在一个半月后,他也是有船的人了。
万事开头难。
有了第一艘船,就会有第二艘,第三艘。纪彬对此非常期待。
谁还没个航海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