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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王知县又拉着纪彬说吐苦水。

    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他在邑伊县时间长,做官也不错,吐吐苦水大家也愿意听的。

    纪彬也知道,王知县这人虽说没那么坚定,也不是说一定要为民请命,但他这人想往上爬的时候,走的都是正道。

    不说是个真正大家心目中的好官,倒也不差。

    这边聊着天,前面来买田地的,竟然不止纪滦村一家,还有不少村子都想在开春买地。一个是手里有钱,自然想要置办地产的,二是棉花的好处大家可太明白了,谁都想赚这个钱。

    但王知县的意思跟纪彬一样,那就是不能占用现有耕地,若是用了种稻子,种麦子的地,那都不行。

    上面要是追究起来,这都是罪过。

    他们邑伊县北边基本都是麦子豆子,偏南的方向,也就是深花坡,还有夏阳坝那种靠近兴华府的,都是种稻谷。

    如果按照纪林知道的,种稻谷那边的地方基本都很潮湿,基本是不能种棉花的。

    当然也不绝对,能不能种还是焦家人说了算。

    焦十一会在四月份到邑伊县,王知县让自己幕僚记下这个时间,到时候他要亲自迎接。这王知县也看出来焦家人的厉害了啊。

    买地的人多了,县衙里也热闹起来,王知县虽然还对没升迁的事有些不高兴,可还是出去办公务。

    要知道现在的邑伊县已经不是当初的穷县了,在他们宿勤郡这边,甚至算得上小康。就连邓杉家的陶罐生意,都能送来不少税款,更不要说邑伊县大大小小兴起的生意。现在不少地方的道路修得不错,运送货物很方便了。运送东西方便,这手里不就能有点闲钱。

    所以说方才纪彬说,邑伊县的百姓舍不得王知县,这也不是说谎,而是真话。

    百姓们也不知道王知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享受到实惠,那就是好的,他们是最朴实也最能真实想法的人。

    王知县见引娘办完手续,还让纪彬引娘,纪滦村的里长到自己吃个便饭。

    纪彬跟引娘还好,里长倒是吓了一大跳。

    可见纪彬与王知县关系不错,与那捕头,正捕头关系都好,引娘还跟知县夫人有说有笑,他也就那么尴尬了。

    只是这顿饭吃得坐立不安,但回到家也是能跟众人炫耀的资本。他可是跟知县老爷吃过饭的人啊!

    等吃过饭,拿着一个村办好的手续,纪彬他们就要回家了。

    至于丈量土地的小吏们要两天后才能来,最近事情太多,要一件件办。

    不过忙起来也开心啊,卖出去的土地都是财政收入,然后他们就能多发奖金,好事!

    过年的时候因为纪彬家交的税款,他们可都是有奖金的,整个衙门的人都愿意多给纪彬家做事好吧。

    若是他家再发财了,一个县衙的人都能跟着沾光。

    纪林彬要走的时候,柴力也牵着马跟了过来。

    他在家休息了好几天,推了不少相亲对象,如今他心里已经明了,自然让柴伯母不用上心。等他知晓燕姑娘的心意,然后再做打算。

    休息五六天,然后又想明白那件重要的事,柴力看起来精神更好了。这跟刚下战场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柴力牵着的马,纪彬这才想到,对哦,他家现在好像一共五匹马。

    放在自家院子里都装不下,家里的宅子还是赶紧建好吧,甚至要建个专门的马厩啊。家里马儿太多也是个为难的事。

    纪彬刚说这句话,大家忍不住笑,引娘还接话道∶"你忘了,还有头小毛驴在邑伊县杂货铺,我前几天还来喂过呢。"

    对哦,还有头驴。他都快给忘了。

    别说了,赶紧盖房子好吧,他回去就给平老板写信,让平老板帮忙寻摸个懂得建宅子的。如今的家是越看越小。

    纪彬,引娘,里长坐在纪堂叔的牛车上,旁边是骑着马的柴力。

    一行人有说有笑走在官道上,刚要拐到回纪滦村的岔口,就看到通往兴华府方向的官道岔口路边,有七八个押解差役,还有三个被押解的囚犯,其中两个差役在恶斥哭泣的小孩,听着十分渗人。

    而另一边手脚带着镜铐满头白发的"囚犯"反而劝解道;"这孩子不过无心撞到你兄弟,草要苛责。"说着想扶孩子起来。

    那恶差役刚要回头骂囚犯,却被另外两个面善的差役拦住,让他不要多事。

    这场闹剧看得人心里难受,引娘小声对纪彬道∶"那个小孩是不是杂货店隔壁食肆家的孩子。''

    他们杂货店近邻官道,食肆自然也是靠近的。若是邻居家小孩来这里玩,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纪彬跳下牛车,问引娘要了些路上带的糕点跟果子,柴力见此,让纪堂叔帮忙牵着马,他跟在东家身后。

    三人还没走近,纪彬就笑着道∶"各位官爷辛苦了,要不然吃些果子,歇息片刻。"

    纪彬语气都带着笑意,让人听起来很舒服,八个押解差役,三名囚犯,特别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全都看过来,眼神有些惊讶。

    唯独那个小孩还趴在地上,显然是被踹了好几脚,衣服上灰扑扑的,不过见他胸膛稍稍起伏,人应当没事。

    两个凶恶差役看着纪彬,语气不算很好∶"你是什么狗东西,敢来管闲事?!"

    纪彬笑∶"倒也不是管闲事,只是觉得官爷们辛苦。这都是从汴京带来的糕点,味道极好,要不您尝尝。"

    说着,纪彬把糕点打开,这七八个差役皆是一愣。

    真的是汴京的点心,还是罗家铺子的,他们都是汴京出发的差役,如今出来两三个多月,突然看到家乡美食,哪能不思念。

    就连最凶的差役此时也没那么恶狠。

    纪彬见此把剩下的点心全都分了,正好路边有几块石头,众人干脆坐在一旁吃东西。

    引娘则把孩子扶起来,果然是食肆家的小孩。"怎么样?哪里疼?"

    小孩只是一个劲地哭,抬头看见是认识的人,哭得更凶了。

    纪彬笑∶"还知道哭就是没事,对不对。"说着给引娘柴力使眼色。

    柴力单手抱住孩子往医馆方向走,引娘也知道纪彬的意思,跟着柴力一起过去。

    纪彬则留在这陪差役们说话,更是把点心递给这些囚犯们,只是东西不多,差役不允许再分。可这三个囚犯明显对汴京点心带了几分期盼。也让纪彬确定,这些人真的是从汴京那边过来。

    纪彬又看了看那个头发花白的囚犯,他虽说衣物灰扑扑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但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不像个普通老人,只是他过于瘦了,一看就知晓这路上吃了许多苦。

    而且嘴唇干裂,估计许久没有进水,看他的样子,像是会随时死在路上。毕竟他年纪这样大,一路上吃得苦头也不少。但就是这样的老者还想去救地上无辜孩童。

    不多时,柴力已经回来,手里提着几坛从杂货店拿的好酒送到差役身边,更有从食肆打包的小菜。

    这下还有什么说的。

    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偶尔有好酒好菜,这些差役们也不好找茬。

    柴力小声对纪林道∶"引娘在跟食肆老板说明情况,孩子没什么大碍。"这话声音极低,只有纪彬听得到。

    纪彬松口气,拱手便想离开。他本意就是救孩子而已。

    谁料那老者却开口道∶"贤家留步,方才那位小童可好?"

    纪彬回头看他,见他虽处于危境,但还在挂念他人,答道∶"他无事,送去医馆了,家人也在。''

    老者笑∶"无事便好。"

    纪彬想了想,还是从车上取了水袋递给老者,反正那些差役们吃着纪彬的东西,只能装没看到。唯独恶狠狠的差役站起来,凶声道∶"你要干什么?!"

    说着,把水袋抢过来喝一口,然后随意扔给那名老者。

    老者笑着感谢,喝了几口水,又把水袋还给纪彬。

    不过纪彬看了看那个凶差役几眼,这人是有些奇怪的,看似踹小孩踹得厉害,其实是皮外伤。说着抢水袋,反而是自己尝了尝。不像是抢东西,倒像是试毒。

    纪彬朝老者拱拱手,见引娘回来,也确定小孩没事,引娘手里又拿了许多方便路上吃的食物,全都给了押解差役们。

    这下他们随时离开都可以。

    再走到回去的路上,纪彬觉得自己是不是去一趟汴京,就开始想太多了?可算着时间,若真是十二月初十流放,如今是二月十二,也就是将近三个月时间。这么多人从汴京走到邑伊县,差不多是要三个月时间的。

    真是跟他心中所想一样,方才那个老者,很可能就是谭清谭刺史的老师?也就是太子太傅,前任谢阁老?

    这也不是巧,而是他们这行人肯定是要路过邑伊县,然后前往兴华府的。

    兴华府自古便是流放的地方,不管是去盐场做苦工,还是开荒,那都是流放的人才会在此。也因为这个,那边民风彪悍,不然怎么会有骗了钱,就往兴华府海上跑的传统套路。毕竟自古受刑流放的,除了犯官之外,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也是要流放的啊。

    纪林思索片刻喊来柴力交代几声。让柴力再去帮他办一件事。

    从邑伊县这条官道走路到兴华府,估计还要七八天时间。让柴力提前过去等着,找机会打听一下这批人要被关在哪。

    最重要的是,问问那位老者到底是什么身份。虽然问起来不怎么容易。

    但他有银子啊,银子这东西在兴华府可是太好用了。听说那边只要有银两,什么事都能办成。

    只是柴力这一去就要十多天。

    但等柴力听了纪彬的猜测,忍不住道∶"真的是他吗?"

    纪彬摇头∶"我只是猜测罢了,毕竟年龄有些显眼,若真是他,倒也不能见死不救。"

    柴力却握紧拳头,低声道∶"当初我那些赏银,还有鲁石的那些钱,都是谢阁老跟太子争取的。"

    他们争取的不仅仅是钱,更是那份荣誉,那份所有人应该认可的荣誉。柴力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真正从战场上走下来。

    这些纪林都知道,否则他也不愿多管闲事。

    不得不承认,纪彬作为谢阁老的弟子谭清谭刺史治下百姓,是对太子一脉有滤镜在的。毕竟他们得到的好处很实在。

    当初他看到官道时候的欣喜,这就是谭刺史的功绩。

    不仅是官道,还有整合春安城的作坊,让春安城发展起来,让纪彬的杂货店有立足的基础。

    不夸张地讲,整个春安城里,没有人不敬佩谭刺史的。没人不夸他是个好官。

    在他头一次带着货郎们去春安城时,当时还在城外排队,排队的百姓提到谭刺史,哪个不是夸奖。

    谭刺史在任将近五年时间,春安城就从一个偏僻落寞的小城,发展得有些规模。若这不是好官,那有什么是好官。

    比如说卖给刺史府黄米酒的酒坊老陈家,他最不担心的就是去刺史府收账。他见到刺史的时候话都说不全,依旧不会受到责罚。

    也是有他们治下,自己的铺子,自己的酒,才能发展得那样好。

    所以纪彬难免对太子一脉有滤镜。

    更别说柴力了,柴力当初的奖赏那都是太子跟谢阁老他们争过来的,其中谭刺史也出了很多力。

    方才在路上,那位老者虽自身难保,却依旧爱幼扶弱。纪彬只能把那层滤镜再加深一些。

    不是他想多管闲事啊!大概是因为,这并非闲事吧。

    纪彬从引娘那里支了一千两银票,还有两根金条,都让柴力带上。

    他不是不能去,只是一去那么久有些扎眼,反而是柴力经常替他在外面办事,旁人也不会问什么。

    先打听一下吧,看是不是谢阁老,若是他,那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送走柴力,纪彬有些头疼。

    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一定要来的,慢慢来吧,事情一样一样地做。现在着急也是徒劳。

    所有的事情在自己手里,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纪林收起钱袋,转而铺平信纸。

    柴力那边在探听消息,他这边基建也不能停啊。赶紧找个会建宅子的人,他家要盖大房子了!

    等着平老板回信的时间,陈乙也从家中回来了,他休息的时间比柴力长一些,但也可以理解。纪彬都没去催,毕竟一出去就是半年时间,在家歇上半个月也无妨。

    可陈乙毕竟年轻力壮,休息七八天就在家坐不住了,骑着马从家里出发,去找纪滦村找东家。

    出门一趟,也让陈乙明白许多,人也更沉稳了。

    说实话以前在家的时候,他没少被欺辱,基本就是围绕他吃得多在嘲笑,家里人还好,周围人哪个不说他是饭桶。

    可现在不同,现在都知道他家赚了大钱。

    就算他出门的这段时间里,老板娘还不时送来米面粮食,都是帮他照顾家里人。

    想着东家那么多生意,引娘是怎么顾得过来,还能记得他家啊。

    至于他出门的时候,东家也是毫无架子,只要他们事情做得好,基本上不会苛责。

    如今他出去再回来,心里倒是能藏事了,家里人对他也更加热情。

    至于那些邻居们,觉得自己现在是东家面前仅次于柴力的帮手,各个都想找他说话,毕竟大家都知道,只要跟着纪林彬做事,那就能赚钱。甚至还在问他这一趟赚了多少。好笑,他赚的银子还用得着跟别人讲?

    陈乙终于明白,东家让他多长个心眼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明明东家比他年纪小两岁,翻过年才十九,甚至还没过十九生辰,就比他聪明这样多啊。

    陈乙也知道,为什么柴力柴大哥,那么敬佩东家。以后他也会永远追随东家的。

    在家休息这几天,陈乙也没忘记继续练习柴力大哥教他的拳法,看起来虎虎生威,厉害得很。

    纪彬看到陈乙回来,也安排他住在客舍里,暂时也没什么事,只是等到平老板介绍过来的"园师"过来,他们就要忙起来了。

    毕竟这次盖的房子不一样,可太需要陈乙这种力气十足的人。

    园师这个行业,纪彬也是头一次了解。

    听说春安城的梅园就是出自一个园师之手,其中精巧绝美,纪彬是知道的。

    但纪彬其实要的方向不太一样,他想要个结实,安全,大门一关,普通三五贼人束手无策那种。不仅如此,他还准备在宅子里建地窖,可保存粮食食物以及各种物件。所以单单精巧也不行,还要非常实用。能在实用中添点好看,那就更好了。

    这些要求纪彬是跟平老板如实说了的,毕竟要说完自己的需求,才能更快得找到乙方。不然甲方自己要什么都说不清,那人家乙方也不明白啊。这样省时省力。

    纪彬发现自己最近是真的爱麻烦平老板,不过也没关系,他们之间你来我往,他年前还送了几十斤棉花过去啊。

    朋友嘛,麻烦着麻烦着,关系就好了。

    信寄出去五六天,纪彬则在算柴力估计已经到兴华府了。

    别看兴华府跟宿勤郡离得很近,他们邑伊县更是跟兴华府挨着,可之间的差别可是太大了。特别是从谭刺史到春安城之后,两边差距更加明显。如果说他们在春安城邑伊县享受到的是国泰民安,治下清明。那兴华府则直接是个反义词。

    这里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古代对偏远地区的管辖并不是那么牢固。许多地方拥兵自重又或者政令不达,那都是常事。

    有些官员在当地做着做着就成了当地土皇帝,那都是常有的事,如果自己手底下再有些兵士,那就更不得了。

    所以在王朝的发展当中,当地的政令,军令,那都是分开管辖,让他们彼此制衡。

    就拿邑伊县来讲,县城里有什么事,自然是王知县来管,唯独不受他管的,就是城外的军营县城指挥使以及他手下的将士们。

    别看指挥使不怎么出现在普通人眼前,但王知县见了,两人也要客客气气的。

    不仅是政令,军令分开,不少朝代还会让当地官员三年,六年换换地方,也是防止在此地形成势力。

    但这都是最理想的状态,更多偏远地方的情况,就跟兴华府差不多。

    因为从汴京发条政令到兴华府,骑快马,路上换马人不休息,也要半个月时间,等命令到这里,黄花菜都凉了。

    又或者兴华府当地官员想要申请个什么东西,骑快马半个月送信,朝廷商议半个月,再快马送回来半个月。

    好家伙,拉倒吧,谁还听啊。

    当地人只知道知府,不知道皇帝这种事,可太正常了。

    至于政令军令制衡?更不存在,两家说不定好得跟亲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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