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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文钱一个,这五百个,也就是两千五百文。差不多一两多。
"没,没有,有,变。"邓杉点头。他说话艰难,语气却十分坚定。
有时候纪彬都觉得,跟比较淳朴的农家人做生意,实在有些欺负人。因为他们不懂得提价格,也不懂谈条件,更不说签契约。
不过也没办法,毕竟他们东西不好卖出去,自然是不会谈的。在他们看来,有人要已经很不错了。
但纪彬不是黑心商人,按照惯例签了契约,给了五分之一的定金,也就是五百文。
这钱拿手里都沉甸甸的,邓杉看着有些沉默,但眼里的开心是藏不住的。他的两个哥哥也为邓杉感到开心,弟弟能赚钱是好事啊。
酒坛的事就这么定下,第一批赶在下个月十五号送到纪滦村。因为之前有合作的经验,黄米酒的酒坛生意很快就敲定。
这件事谈妥,纪彬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这上面画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瓶子,看着圆滚滚的,十分圆润可爱。
纪彬道∶"邓兄弟,这样的形状的瓶子,你可能做出?"
邓杉仔细研究了会,点点头,艰难说了可以。
"那颜色呢?能做出什么颜色。"颜色才是重要的。
邓杉去挑了自己烧制的陶器,都是各种彩陶。
可见他的手艺十分不错,只是这些彩陶没有市场,所以他才做些最基本的器皿。
看着这些陶器,纪彬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之前见邓杉烧制的碗碟,纪彬就觉得这些东西非常不错,否则也不会让人去跟邓杉联系。当初他主动联系的人并不多,东封村的刘铁匠是一个,克曹乡的徐木作又是一个。还有就是荆高庄,然后新棣庄的邓杉。
不得不说,邓杉手法细腻,做工扎实,又有肯钻研的心。
他若不是生在这么偏远的村子,而是在江浙地带,说不定早就小有名气。
可现在也不晚。
邓杉从小接触烧陶,基本功肯定没得说,以后定然能烧出好看的陶器。
纪彬从这些"样品"中选择了乳白色跟浅胭脂两种颜色。"这种可以烧出来吗?颜色要稍微均匀些。"
剩下的话由邓杉大哥帮忙回答,直接说道∶"可以是可以,但做工时间会比较长,而且他烧制这种的也不多,估计要熟悉半个月。
纪彬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如果可以的话,半个月后,我要这两种陶器,每样各十个,里面可装一斤就好。有瓶有盖,密封的要好。"
"一个这样的酒瓶,我花一百文买。"
一百文???
等邓杉两个哥哥睁大眼睛,但邓杉却比较淡定,他摇摇头∶"土,土,土特别,特别难找。价格,价格,是,是这样过的。"
是的了,不同的瓷器颜色,不仅跟温度有关,也跟坯土有关。所以价格贵是应该的。
纪彬是知道一点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占便宜。
纪彬又道∶"以后要多了,土就好挖了吧。"
纪彬也看出来了,邓杉是个心有成算的人,他接下来说了几句。大意就是,如果需要的多,可以雇人挖,成本会低。
这就是了,如果只要一两个,那自己去挖土,自己烧制,成本肯定高。
但做的多了,成本就能降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大作坊一定会薄利多销,因为他们的大作坊的成本都会比小作坊成本低。就拿原材料来说,大作坊的进货价跟小作坊可能不一样。成本可不就下去了。
纪彬就喜欢跟邓杉这种聪明人交流。
他虽然淳朴的人,说话也艰难,可是心里都是有琢磨的。纪彬又留下四百文,这是彩色酒坛的定金。
旁边邓杉两个哥哥有点懵。瞬间明白这些酒坛的差距。
五百个黄米酒坛,定金是五百文。二十个黄桂稠酒坛,定金是四百文。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难道说邓杉平时琢磨的东西,都能卖个好价格?两人都有点心动,要不然跟着弟弟一起做这个生意算了。
为什么是跟着弟弟呢,因为他们都知道,邓杉烧陶的手艺比他们好太多。
事情谈妥之后,天都已经黑了。
毕竟来的时候都走了大半天,又在夏大娘那停留一会。
现在两个酒坛的买卖都谈完,纪彬跟柴力只能在这住一晚。
邓家立刻给他们腾出房间,让贵客住的舒服。晚上的饭菜也是尽量做的丰盛。
即使这些饭菜再丰盛,也不如纪彬家日常的饭菜好,还是手里没钱,谁有钱了还会吃杂粮糊糊。但纪彬不计较这些,柴力更不在乎了,都是匆匆吃一顿,等着明天回去。
新棣庄确实比较偏远,也比较穷。一到晚上漆黑一片,大家早早就准备睡觉。纪彬躺在床上,认真思考回去之后做什么。
他已经习惯这样,走一步看三步,总不能事到临头了再想办法。
其实他手里的东西都有销路,只是一时半会做不出来而已。慢慢来,他不着急。
纪彬渐渐进入睡眠,等醒过来的时候,是被雨声吵醒的。
他起的时候,柴力在外间已经起来了,听到里屋的动静才过来∶"东家,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雨还没停呢。"
竟然下了暴雨。
纪彬洗漱之后过去看看,果然是夏日的暴雨,跟票泼一般。
不过等到快中午的时候,雨果然停了。
纪彬没接受挽留,跟柴力就即刻上路。
毕竟新棣庄离纪滦村有些远,要是现在不出发,那就要晚上到家了。这年头可没什么路灯,说不定路上还有狼,早点走比较好。
可这回去的一路,纪彬才知道什么叫难走。
以前觉得自己村里的路已经很不好了,但看到新棣庄的路,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好在纪彬跟柴力都不是柔软汉子,一路上踩着泥泞跟积水回家。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都把引娘吓一跳,还以为两人都摔泥坑了。
引娘刚要过来,纪彬笑∶"别别别,我俩身上脏的很,等洗干净了你再靠近。
引娘忍不住笑∶"我还没见过纪大哥这么狼狈呢。"
说着,引娘赶紧去烧热水,让两人分别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
纪彬换了衣服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怎么有那么难走的路啊。
纪彬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被香喷喷的饭菜打断,已经忘了自己在想什么。
引娘的手艺一向很好,家里食材也丰盛,这饭菜当先香得很。
三个人坐下来吃饭,柴力默默说了句∶"我都快习惯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以前也就算了,柴力跟着纪彬,不管是在杂货店,还是各种地方跑,吃饭从来没亏待过的。什么鸡鸭鱼肉常常吃,白米饭更是管够。
要不是昨日在邓杉家吃了顿糙米糊糊,柴力都快习惯天天能吃好的了。
纪彬摇头∶"昨天只是忆苦思甜饭,再说了,有好吃的,谁还喜欢吃差的。"说着,纪彬对引娘道∶"岳父那边吃的什么,他们还没回来吗。"
"都在里长那边吃饭,大家以为你不回来了,也就没等你们。"引娘道,"我听你的,今天送了两只鸡过去,回头再买点肉。"
"嗯,都是干体力活,多些油水比较好。"纪彬回道。
纪彬家里比较小,所以吃饭什么都,都是里长安排。
而且那么多人吃饭,如果让引娘自己做的话,那可太累了,还不如给些钱,让里长家妇人们负责。
她们也愿意赚这份钱的。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宣老爹他们来纪彬家里睡通铺。其他人睡在里长家中,或者村里其他人那。
要是平常,估计谁也不愿意让外村人住自己家,可这不一样。就拿徐娘子跟高娘子两家来说,主动提出让人住他们家。为的就是早点把作坊建好。
也是因为这样,纪彬请的泥瓦匠们都有地方住,基本不用他操心。
跟村子里的人打好关系就是好,真的省了很多麻烦。@无限好文,尽在置江文学城
引娘叹口气∶"纪大哥你知道吗,咱们村子的猪都已经没了。"
???怎么就没了。
纪彬奇怪地看过去,引娘给他算∶"总共养猪的就没几户,咱们去年买了两头,今年各种事情又买了三头,村子里的猪都被我们吃完了。"
啊,还能这样吗。
不过纪彬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而且古代的猪生长周期都长,估计下一茬还没长出来呢。
纪彬哭笑不得∶"没事,如果再有需要,就从邑伊县买吧。''邑伊县的猪价会比自家村子的要贵不少,但也没什么办法。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吃光村里的猪。
但也有一点,那就是村里人也有钱了,他们其实也吃了不少,只能说日子越过越好,需求也越来越多?
这是好事啊。
有时候幸福感就是从小事上体现出来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纪彬在里长家跟后山两头跑。一个是尝黄桂稠酒的味道,另一个是看作坊进度。
酒的味道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可能是甜度,黄桂香,还有酒精度没有把握好。这种都需要慢慢调配,不怎么着急。
作坊这边先建的是酿酒坊,酿酒坊已经差不多快完工了。
作坊跟普通房子不同,没有那么复杂,讲究的就是宽敞,能容纳许多人跟货物就行。
在六月上旬,忙碌半个多月的酿酒坊终于建成。
纪彬笑眯眯地在自家酒坊转了一圈,真不错啊,,因为他的后山足够大,所以酒坊建的也是宽敞气派,正好。
里长家酿酒的东西,也可以陆陆续续搬过来了。
现在里长家宽敞的院子,已经被酿酒的材料堆满,不过家里没人会抱怨,毕竟这是赚钱的好事。
就在酒坊建好的第二天,纪彬尝到了让他惊艳的黄桂稠酒。是那种,不似酒,胜似酒的绵甜。
这种口感很难形容,但是喝下去口味悠长,喉咙都觉得舒适,喝过三杯之后,属于酒的芬芳渐渐上来。
让人似晕非晕,飘飘然的。
这是一款让人喝的时候舒服,喝完之后更舒服的酒!
是纪彬想要的黄桂稠酒!
看看这色泽,如白玉般漂亮,不是其他酒的清澈,而是另一种令人惊艳的美感。
里长等人也是连喝几大碗,醉是不会醉,只会让人喝一口,再喝一口。等喝个十几杯,那定然就醉了。
当初杨贵妃就是这么醉的吧?
两件喜事一起来,纪彬嘴角的笑更深了。
按照这次的比例,里长等人迅速再酿个一百斤。
要是在之前,他们可没这么胆量直接酿这么多,毕竟人家平喜楼老板还没尝过呢,万一尝了不要,这些可都要砸他们手里。
但尝过味道之后,就算里长家最谨慎的二儿子都说,谁要是看不上这酒,那世上也没什么酒能入他们的眼了。
就算平喜楼不要这酒,他们卖到别处也是很简单的!没办法,酒好喝就是这么有底气!
大家也愈发佩服纪彬,不知道他从哪想的新奇主意。
而这酒的配方也被里长等人好好保存,除了纪彬跟引娘之外,也就他家知道了。
有这么好的配方,再加上甘甜的山泉水,他们酿的黄桂稠酒能不好喝吗。
与此同时,黄米酒也已经酿好了,这两个酒一起送到春安城到底能挣多少钱啊!想想就兴奋!
现在就等着酒坛送到他们这,两种酒直接装坛送过去。等着的就是大把银子。
已经要到约定好的时间,纪彬看着天上又下起暴雨,也不知道邓杉他们出发没,还是被困在半路上。
这让纪彬有些皱眉。
他太知道新棣庄的路有多泥泞,要是困在路上怎么办。
还在建刺绣坊的众人都已经在家中避雨休息,可见雨有多大。
纪彬把疑虑跟柴力一说,柴力道∶"东家,我出去看看吧。''
看着外面的暴雨,纪彬还是摇头∶"算了,等雨停了再说。''夏季雨多,下雨也是正常的。
暴雨又下了一个时辰,纪彬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等暴雨变成毛毛雨的时候,他喊着柴力,还有几个年轻人,准备一起去路上看看。
万一装酒坛的车陷到泥里面,也有人帮忙。
里长家的几个年轻人最是上心,现在大家都等着酒坛呢,去看看也好。
一行五六个人上路,往前只走了半里路,就看到三个木愣愣的泥人。或者说泪人也行。
虽然用这个词形容三个大男人很不好看,可确实是这样的。
纪彬立刻认出来,惊讶道∶"邓杉?是你们吧?"
邓杉大哥抹把脸,语气带着哭腔∶"是我们。"
也只有邓队杉大哥说这句话了,邓杉嘴唇发白地看向纪彬,显然充满不甘跟愧疚。"碎,全,全,全,碎碎碎了。"
这句话说完,纪彬心底一沉。
邓杉二哥也闷声道∶"五百个坛子,全碎了,来的时候突然下暴雨,车推了几步,直接翻了。
说完,邓杉大哥二哥两个庄稼汉蹲在地上哭。
他们忙了整整二十天,大热天在火窖烤着,去山上挖泥,去烧坯。邓杉更是基本没怎么休息。全没了。
这是他们接过最大的生意啊!这是他们二十天的心血啊。
邓杉虽然没掉眼泪,但表情更是丧气,像是被抽走魂一样。
邓杉二哥又道∶"邓杉说,东西送不到,人也要到,赔钱也好,做什么都行。剩下的话说不下去了。
对普通人来说,直接翻了一车货,基本等于灭顶之灾。
那是两千五百文啊,最重要的是,他们还耽误了纪彬卖酒,说不定还要赔钱。
纪彬已经明白事情经过,开口安慰道∶"先去我家休息,等等再说吧,你们也辛苦了。"
之前纪彬跟柴力两个人,手里什么也没拿,从纪滦村到新棣庄也要大半天时间。
他们三兄弟推着一大车酒坛,肯定是天没亮就出发了,赶上暴雨之后,现在也才下午,可见他们的辛苦程度。
天有不测风云,这样的结果他们也是不想看到的。
邓杉沉默地把紧紧抱住的彩色陶器递给纪彬∶"只,只,只有有这两个个个了。"
纪彬叹口气,把剩下的这两个瓶子接过来∶"没事,先休息。"
跟着纪彬来的众人心里也是叹息。
大家跟着纪彬做事都习惯了,好像什么都一帆风顺,可哪有那么简单的事。现在预定的酒坛都没了,春安城那边又急着要酒,这三兄弟难办,他们也难办。
"春安城那边怎么办?别的地方好说,刺史府怎么办。""对啊,这批酒运的不及时,那边会不会怪罪。""咱们忙了这么久,不会白费功夫了吧。"
这话声音虽小,但都听到纪彬耳朵里,更听到做酒坛那三兄弟耳朵里。
他们也不想的,他们也想好好挣钱,可是车直接翻了,直接压在酒坛上,全都压了个粉碎。想到这,邓杉大哥二哥又哭起来。
纪彬淡淡看了眼说风凉话的几人,扶起邓杉大哥二哥,认真道∶"酒坛是碎了,但天还没塌,人好好的就行。"
说着,纪彬指了指这两个仅存的彩色陶器∶"信我,我能用它们两个,把咱们的损失给挣回来。"
邓杉听完,只恨自己不会说话,直愣愣地想给纪彬跪下,却被纪彬手疾眼快地扶起来∶"男儿不跪天不跪地,何必要跪旁人。
众人看向淡定的纪彬,心里有些不解。
五百个酒坛没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着急,马上就到送货的日子,就算临时找人再做,,也凑不到五百个啊。
可是纪彬的表情还跟往常一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信。"柴力开口,"我信东家能把损失挣回来。"
"我也信!""肯定信纪彬啊!"
"对啊,忽然一想,也就是小事嘛。"
"都可以解决的,不行咱们就到处买酒坛,下次再赚回来。"
邓杉看着纪彬,重重点头。
他们都信纪彬,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