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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九宫,世居在此,家里有一老父,相依为命。此前趁着空闲,到邻村替一个大户人家打短工,昨夜有同村的人逃到那里,说遭了贼,他担心老父安危,冒险回来打探,不料被军士捉了。”
李羡之听了,挥了挥手令给程九宫松了绑。围拢的众军士见抓的不是盗贼,也各自散了。
这时,程九宫看向那躺成一排的尸首,片刻之后,大叫一声,扑向其中一具老者的尸首,伏尸痛哭起来,直哭的声震九天,涕泗成河,昏死了过去。
李羡之让人把他拖开急救,众人掐了半天人中,又泼了些凉水,才把他弄醒了,虽不哭喊了,却又哽咽起来,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有胆大的百姓回来,看了这副惨象,上上下下哭作一团。李羡之再要问些甚么,也无人应答。
赵文徽道:“知县大人不如先回县里,这里有我带着军士善后,待百姓安抚之后,再做区处。”
李羡之看此地一副乱哄哄的样子,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听了赵文徽的劝,带了十来个衙役先回县衙。钱若举、苗铨两个迎着,请了安,问董家里的事。李羡之心里正乱,敷衍着草草说了几句。钱、苗两个做出悲伤的样子叹惋了一番,道:“出了这般大的案子,是不是写个文书呈报上司衙门?”
李羡之道:“此时事态尚不明了,待赵典史问清情况回来,再计较不迟。”钱、苗两个对视一眼,若有所思,告退了。
李羡之此时一心想着董家里的事,顾不得其他,满怀心事回到书房,捱到中午,午饭也没得心思吃,只等着赵文徽回话。
在李羡之走后,赵文徽派人把逃散的百姓都请回来,计点人数,除了在村子里被杀的二十多人外,还有几个受了伤,死在逃跑的路上,另外还有十几名妇人被生掳了去。赵文徽又问起昨夜情形,有一个壮年汉子道:“昨夜人定之后,忽然听着满村里的狗乱叫了起来,男人们都出来看,见有贼人闯进村来。起先,我们还拿着锄头、棍棒抵抗,可哪敌得了快刀利刃,连身也近不了,便死了不少人,剩下的只好护着家小四散逃命,跑不及的,男人都被杀了,女人都被掳走了。”
赵文徽又问:“你们可看清贼人有多少了么?”
那汉子道:“天黑看不清,大约有一二十人。”
赵文徽又问:“那可看清楚贼人装束?”
那汉子道:“天色太黑,未曾看清,看清的,大约也都成了刀下鬼了。”再问别人,也都摇头。
赵文徽知道这伙贼人不善,越发笃定之前猜测不错。这时,四下追踪的快马相继回来,向东追的一个禀道:“小的追出二十多里地,见行路的客人打听,说天亮时有三四十男女行色匆匆往海上去了。”
赵文徽随即留下三五十个差役、土兵帮着百姓掩埋尸首,整理房屋。自己带着其余人飞奔回县里。一回衙门,即刻来见李羡之,道:“贼人有踪迹了。”
李羡之忙问:“往哪里逃了?”
赵文徽道:“探马报说向过路客人打听,有一队人有男有女,往海上去了,想必是他们无疑。”
李羡之道:“平湖县海岸便是乍浦、梁庄、独山巡检司三城,共驻着几百名备倭兵士,如何能容贼人来去自如?”
赵文徽讪讪道:“大人有所不知,嘉靖年间,倭寇纵横,戚少保上书朝廷,在三地各筑一座土城,置备倭把总一人,不仅驻兵,还修有炮台。后来倭患渐轻,三座城堡也日渐落败,官吏腐败,兵士日减,大炮锈蚀,几乎不堪一用了。”
李羡之听了,怒火中烧,恨恨自语道:“兵备防务,国之重事,腐坏至此,天下怎能不亡?”
赵文徽听的似清非清,问道:“大人说的甚么?”
李羡之自知失言,道:“没甚么。三座城堡哪处有船通外海?”
赵文徽道:“乍浦有兵船七八条,可以出海。”
李羡之道:“如此,劳赵典史移文乍浦堡,就说本县即刻造访,出海观贼。我去另写文书,把此事报与府台衙门及巡抚衙门。”
赵文徽深作了个揖,退出去了。
李羡之要务在身,不容多想,忙着草拟文书去了。不多时,文书写就,遣人分别送往府台衙门和巡抚衙门里。然后将钱若举、苗铨和贺泰安一并请来,提议着要从府库里支些粮米、银两送到董家里,挨户分发,权作抚恤。
贺泰安道:“县里的社仓新满,约有五六百石粮米,可以调拨一些出来,权且应急。”
钱县丞道:“社仓的粮米是留着备荒年的,怎好擅动?恐上头怪罪。”
李羡之道:“兵火之难,更甚于荒年,此时不能放粮,更待何时?若上头怪罪,我自一力承担。”
钱县丞与苗主簿忙道:“大人言之在理,一切全由大人定夺。”
李羡之于是吩咐贺泰安道:“待赵典史归来,劳贺先生与之共同商议,厘清董家里户籍人口,算定放粮数目报与我。”
贺泰安领命自去,钱县丞与苗主簿也起身告辞。李羡之一夜未睡,此时有些困乏,便伏在桌上略作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