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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浇上父亲起床时烧开的沸水,一阵人工的香气扑鼻,倒也不难闻。早几年刚开始洗衣时,她会忍受不了袜子和内裤放在同一个盆里,但因为要上学,早上的时间并不充裕,只能将所有的衣物放在一起,一并清洗。其实这样的偷懒也并没有很大区别,都是从脏到净,只是心理上的难以接受而已。
而这样用上搓衣板和木榔锤的洗衣时光大概会在年前结束。父亲早就心疼她赶早起床做这些琐劳累事,终于在最近攒够买一台洗衣机的钱。等到工厂放假,他也就有时间去商城采购了。
洗涤结束的晾晒对于亭亭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消踩上一只小板凳,稍稍踮起脚尖,就可以将衣物挂到门外的麻绳上。但她力气尚小,拧不干衣服,常常晾晒完衣服后,弄得胸前湿透。夏天还可以很快风干,但秋冬之际的低温会让贴身衣物像一只冰冷手掌掐住她的脖子,压抑得她难以呼吸,经常因此染上风寒。不过,这个冬季将有洗衣机相助,她再不必打着喷嚏在学校抖瑟了。
衣物在麻绳下微微摆动,裤脚衣角还不停流缕着水滴。亭亭将屋子的地面拖扫完毕,桌面灶台也擦得干净,窗户槽缝中新毙的昆虫都被一一钩拾出来。虽然水泥地面和灰色墙面让整个环境看起来并不清爽,但随意捻抹到家中的任何角落,大概都是一尘不染的。
亭亭终于有些乏了,洗净双手,坐到了自己的小床前。迎面可以吹上被阳光加热过的过窗风,是劳动过后独有的惬意。
她的目光渐渐又被床上的男人吸引。
梁里昂的身上血迹已被清洗,夸张的伤痕也一并消失不见,甚至比刚刚看到的还要少上许多。大约是经过了多年饥难饱食的日子,他的胳膊很细,胸脯也有些干瘪,平时衣物遮掩不到的皮肤也有皴裂的褶皱。
仔细一看,他生得剑眉星目,鼻梁刚挺,即使是无意识的睡梦中,他瘦削的面容也能有种刚毅的神情。
亭亭这个年纪还不太清楚帅气的定义,但她觉得面前的梁里昂看起来很舒服。
一阵风过,梁里昂醒了,他侧目看到床边的亭亭,立即坐起,抱歉地嬉笑起来,“不好意思啊,这床太舒服了,一时没忍住……”
“你是怎么进来的啊,我还去找你了。”
“噢噢,昨天晚上被人当作流浪汉赶出来,没地方去,就循着气味找到你家,在窗户前坐了一夜。今早看到你爸出门,我实在太困,就翻进来睡觉了。”
亭亭很惊讶,抬起胳膊不停的吸嗅着手臂,“我昨天没有洗澡,难道味道很大么?”
“没有,没有。你的气味很香甜。”
听到这种赞美,她却莫名有些恼怒,没好气地回道,“你是小狗吗?能闻得这么清楚?”
“哈哈,其实我们安定堂一族的人,五感都比常人要灵敏,身体素质也会更强。你看,我昨天伤痕累累的,今天就几乎痊愈了。”
梁里昂伸出昨日给她看过的伤臂,果然只在肘前留下了小指长度的肉色划痕。身体裸露的其他地方也都仅像被野猫挠过一样,无伤大雅。
“那你身上包扎的地方好了吗?”
“哦,我没看呢,应该也好了吧。”梁里昂说着,就想揭下缠在胸前和腹部的布条。
“啊啊啊啊!”
亭亭一时没反应过来,忽然的看到面前男人的稀疏胸毛,吓得她抱着脑袋哇哇乱叫。
“抱歉,抱歉。”梁里昂也知道自己的失礼,仅仅只是拉开一些,窥瞧了一下伤势,就重新扎了回去。
许久,亭亭才小心地张开指缝,看到他恢复原样,并没有太计较,只是微红着脸,问了一句,“里面的伤好了没?”
“好了,好了。好得我都想洗个澡了。”
亭亭闻言后愁眉一闪即逝,在她所居住的巷子,居民家中大多都是没有浴室的,基本都是去花街的公共浴室洗澡。而梁里昂这样的通缉犯是绝不可能在那里露脸的。如此一来,她只能祭出自家为了省钱而用的洗澡方式。
澡盆。
其实就是之前亭亭用来洗衣的塑料盆,因为足够大,能勉强一个成年人蹲进去。一般天气暖和的时候,只需打几壶温水,用毛巾不断的湿水擦拭身子即可。如今已是深秋,虽然阳光正好,但屋内的气温并不高,在这般通敞的地方,很容易着凉。所以,亭亭家会在秋冬季节预备一种巨大但轻薄的塑料袋。在盆子里注入热水以后,喷张的水蒸汽会将长柱形的塑料袋整个撑起,又不会逸散出去,其中甚是暖和。
梁里昂第一次见到这种洗澡方式,不由得啧啧称奇,也不管水温如何,急切地就往小洞内钻去。
虽然亭亭看不清里边的情况,但毕竟男女有别,她还是羞涩的背过身去。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毛巾湿水的哗啦声,她有些奇怪,“怎么了?是水太烫了吗?”
“额……嗯,我现在就相当于蒸桑拿了,哈哈。”梁里昂碰到滚烫的热水也没敢乱叫,一声不吭地用双脚踩在盆沿上,有些担心塑料制的东西会不会被自己的重量压碎。
“抱歉啊,只能让你这样洗了。”
“哪里,哪里,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我上次洗澡还是在湖里,这已经是最幸福的招待了。”他听到亭亭愧歉之声,慌忙安慰,手里的毛巾不断搅动着水面,想让温度降些下来。
亭亭释然地点点头,低头瞥到脚边被梁里昂随手丢弃的衣裤,面露忧虑,“对了,你的衣服怎么办?全都破了,穿出去被人看到肯定会起疑心的。”
“不知,我身上暂时也没钱了。实在不行,我夜里去偷一件。”
“不许!怎么能偷东西。”她偷偷盘算着,在家庭支出合理且不被父亲的察觉的情况下,可以至多拿出二十块零钱。但这些钱是不够买来一套男士的衣物的。
“那怎么办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正当两人愁苦之时,有人敲门。
亭亭紧张得一哆嗦,虽然觉得应该不会是父亲,但万事也有意外。要是工厂突然完工,临时放假,他们一定会被父亲逮个正着。
所幸,透过门缝看过去,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小男孩。
“小胖?你怎么来了?”
亭亭自然地将男孩迎了进来,这便是昨日她在父亲面前用作借口的朋友,一直默默地帮衬着她。
小胖只是这个小男孩的外号,他的真实名字叫做庞羽。而且,他其实一点也不胖,相反还瘦得可怜,尤其是在这种秋冬季节,他活像是一根烧了苗的菜茎,又黑又细。之所以被人侃称如此外号,都要归功于他的父亲,“大胖”了。老子大,儿子小,倒是有些个合乎情理。
小胖出生在这个巷子,五年前遇到搬家过来的亭亭,和她成为了朋友,这些年一直都是她的最好玩伴。他比亭亭要小一岁,但从来不叫她姐姐,平时不管是语气还是态度,都以老大哥自居,颇有些人小鬼大的感觉。
“你爸没去上班?怎么这个点还在洗澡哇。”小胖当然是一进门就瞧见了直冲天花板的塑料柱体。
梁里昂很紧张,保持着怪异姿势,不发一言。但亭亭并不在意,回头安慰道,“放心吧,他是可以信任的人,不会有事的。”于是,她将梁里昂和自己的相遇原原本本地和小胖描述了一遍。
一向乖巧规矩的好友竟然做出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小胖虽是震惊,但他一向乐得帮忙。听到两人为衣服的事情发愁,他拍着胸脯,豪爽道,“衣服我去买。最近攒了些零花钱准备去买游戏王卡组的,现在有这等急事,正好先垫上。”再看一眼塑料袋中的模糊影子,喊道,“大叔,我买套便宜点的没事吧,我就只有五十多块,加上亭亭的二十可能还会差点。秋冬的衣服厚,要贵些。”
“你尽管往便宜的挑,穿薄一点的也行,我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还有,我不是大叔,我才23岁。”
烦恼有望解决,听到梁里昂急躁地反驳,亭亭捂着嘴,还是咯咯地笑出了声。
梁里昂是感动的,但他不想将自己急剧变化的情绪表现出来,只沉一口气,坐到盆中,调侃一句。
“怎么感觉,我像是被一个小姑娘保养了呢?哈哈哈。”
“包养,是什么意思?”亭亭疑惑道。
小胖大概是知道的,但他似乎不愿意让亭亭知晓其中的含义,慌张地摆着手,“他是想说,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怪不好意思的。”接着仰面朝着澡盆,语气生硬,“是吧,大哥哥?”
“嗯,是的。”梁里昂也后知后觉地认为这种调侃不适合他们这个年龄的小孩,于是神情严肃,略有担心和愧疚的问道,“小姑娘,你和你朋友这么帮我,真的不害怕吗?万一哪天我被抓了,你们也会受牵连的。”
可这时的亭亭似乎一点也不犹豫和慌张,她黠然一笑,眉眼却是温柔的舒张。
“不会有事的,我才12岁,就算包庇你,警察叔叔也只会批评一下然后就会放我回来了。”
“哈哈哈,你还真是胆大心细啊。”
梁里昂笑了笑,他觉得,这个女孩或许真的非同寻常。正常小孩看到满身血迹的自己,必然会哭喊着找大人。而她不同,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叫救护车,就好像知道自己有着见不得的秘密一般。一个小孩子也能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多事情能考虑得周到,他甚至有些佩服了。
但不管寄托着如何的感情,梁里昂都发自内心的觉得,遇到她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