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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茶具,上好的釉面,似乎曾在宫中见过。秦非扫了一眼便直接走过,这府尹府邸过于精致,不符其所领俸禄可置家设,甘毓铳,果然有问题。
后方是几扇屏风。
他走过第一道屏风,又过第二道屏风,来到了藏书阁的第三层。
这第三层却没有藏书,墙上挂着的满满都是字画。仔细看去,字画的题字不乏名家。光是这一层的藏品,已是价值千金。
秦非一幅一幅的看过去,并无雅兴欣赏那些字画,只是仔细观察是否有异样。待走到一副字画面前时,蓦然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张元宵花灯图,秦非想着这应是出自书画大家之手,画中描摹了元宵夜市盛况。人物栩栩如生,墨笔勾勒的精致接洽,色彩明艳。在满满一墙字画中,显得并不出众,然而秦非却是发现了它的独特之处。
片刻后,秦非伸出手来,顺着字画的纸面上慢慢摸索,摸到画纸上不起眼的小姑娘头上的发簪时,指尖的微微凸起的触感,同纸张粗糙的触感不同。他按了下去,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咔”声。
伴随着轻微的响声,面前挂着满满字画的墙面突然裂成两半,秦非看到了一个密室。
秦非迅速提步走了进去。
密室最里头,放着一具棺材。秦非掀开棺材板,里面竟是江晟。
甘毓铳这个狗贼真是狗胆包天,秦非没想到他竟然与自己查探的两件事逃不了干系。
回到济芝堂,已是午夜时分,秦非不想再惊扰众人,只好翻墙进入。
屋内烛火未灭。翻过橱窗,秦非紧蹙眉头,少帅在等他。
路案示意秦非在石桌边坐下,问:“禹州如何?子越那边又怎么说?”
秦非将自己探听得知尽数禀明路案。
林祁为师母善后忙碌了两个时辰,累到晚饭都没心情吃,以致半夜饿醒,起床寻找食物。
又怕被人发现,次日遭师母嘲笑,于是动作尽量悄无声息。刚溜入厨房,还未来得及找食物,便发觉有人潜入了路案的房间,她有些担心,跟了过去。
行至门口,见烛火点亮,她反应过来,应是秦非回来了,正打算返回厨房,未来得及动作,便听得房中一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声音十分熟悉,她甚至没来得及分辨,便瞧见明亮的烛光中,门忽而敞开,里面是两张熟悉的脸。
路案此时也坐起了身,两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饶是林祁平素再不拘小节,此时脑中也有些慌乱,大半夜跑到别人房门口,这算什么?
“林姑娘?”秦非的目光显露惊异,随即看向路案道:“少.......你还需服药吗?”
秦非一向机敏,此时问出的话却看得出未经思量,哪有大夫半夜给病患送药的?
路案本因甘毓铳一事淤结的沉郁淡了淡,扯了个笑,并不言语,静静看着此时发髻凌乱的林祁。
林祁顿觉尴尬,摸了摸自己的头,开口:“啊?秦大哥,陆公子,你们还未休息啊?不好意思了,起夜,人还有些迷糊,走错方向了。”
秦非皱了皱眉,起了戒备心:“林姑娘这说法倒是新鲜。”
她怎么了?不就是误会,何必让她下不来台。这个秦非,真是太小肚鸡肠了。
这样想着,林祁不自觉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然后摆出适宜的笑容,看着那两人,心中却在想如何用话语噎住秦非,扳回一局。
林祁并未意识到,自己思索时,目光其实是指向路案的。
路案不语。
林祁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一双清澈的眸子比春日初雪化晴后的溪水还要明亮,那其中的呆滞,却似乎可以倒映出烛火的光芒。
然后他听见,她故作关切地开口:“秦大哥,陆公子需要好生修养,你们还是早些休息吧!我先回房了。”
要溜了啊。
路案眸光微动,忽而挑唇一笑,微微放轻声音:“林祁,进来坐坐吧,秦大哥有疑惑想请你解答。”
林祁抬起的脚步复而放下,怔怔地进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请坐。”
林祁乖巧地坐下。然后头脑一阵清明,这是她的地盘,她怂什么?这陆燃之倒还反客为主了。
找回了气势,她开口:“秦大哥,有疑问可以直说。”
秦非:“.......”
路案见秦非不语,便轻声补充:“秦大哥想打听一下边燮战况,他很关心。”
秦非明白过来,附和道:“林姑娘,你也知道我们是岸合士兵,你又有在边燮和禹州自由出行的本领,能不能告知我们,你所了解的一切有关禹州和边燮的事宜,如此,等我们回营,即可禀明主帅。”
林祁觉得并无不可,要求不过分。但这两个人是岸合忠士还是岸合逃兵,她尚不知,且试探一番。
“主帅?你是说路案吗?”
秦非看了看路案,吸了口气,才回她:“是的。林姑娘认识我们少帅?”
林祁顺着秦非的眼光看去,不甚在意地答:“嗯,认识。”
秦非“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又看了看路案,心里思虑:听林姑娘称呼少帅为路公子,且方才盯着少帅淡然回答认识,少帅这是白日里已经表明身份了?正想说些什么,只听一直闷不作声的路案此时开口了:“那么,依林姑娘看,路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林祁沉默不语。
不过试探,随意答答便好,反正他们又不是路案本人。
“路将军嘛,是一个,”林祁开始信口胡诌,捡全禹州百姓都知道的说:“文韬武略,英勇忠诚,悲悯天下的英杰。”
秦非听了,深以为然。但是他没明白,为何少帅要当面让林姑娘评价自己,林姑娘也真的当面夸奖少帅。一个想问,一个敢夸。
难道自己存在感如此弱?他们看不见还站在一旁的自己吗?
话说回来,虽然林姑娘这番评价全是积极的,也很到位,但怎么听都有种怪异的感觉。
路案起身从一边的小几上拿起茶壶,秦非想上前扶他,被他的眼神制止。路案把里头的水倒的干干净净,一只手伸到不远处的小鱼池舀了满满一壶池水,放在暖炉上煮。
他道:“的确中肯。”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林祁,道:“先多谢你,为我医治。既然姑娘也觉得岸合忠义,不如就再帮岸合一次,分析一下你前去采药时所见所闻,可好?”
他竟然可以下床了!这体质真是绝佳的练武奇才。
林祁惊讶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漫不经心地稍作谦虚:“举手之劳而已。”
路案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如此,便谢过姑娘了。”
她没有答应好不好?不过,是自己没注意,吃了语境的亏,罢了。
林祁眨了眨眼,道:“不用谢我,只需二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自会如实相告。”
秦非突然插话:“林姑娘,我知道我们想要调查此事,可能会让你不安,但其实我们二人并无恶意,你何必如此戒备?我们不过是.......”
“秦大哥,”秦非还未讲完,话被路案打断,“姑娘请问。”
“其实据我采药顺带观察,发现一个糟糕的事实。”
“什么?”
“岸合主帅身负重伤,不治而亡。”
林祁此言一出,秦非便明白,少帅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据实以告。
路案笑了笑,温声问她:“这是边燮城内流传的消息?不然,便是漠南散布的谣言?你是从何得知的?”
“这不重要,我只能告诉你,消息来源可靠。”看着秦非和路案都沉默不语的样子,林祁有些满意,接着说:“所以,现在,显而易见,边燮危局难破,你们回去就是死路。济芝堂可以暂时让你们住下,不必再回营白白牺牲了。”
秦非听了之后,心中烧起一团火,裴将军不可能让这种谣言存于边燮,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漠南狗贼耍的把戏。
他一直以为林祁是一个一身正气,善良之人;如今,自她劝说不要回营送死的话一出,秦非想,自己看人出现了偏差。
善良倒是勉勉强强,却少了对他而言最看重的——国家大义。
路案看了林祁片刻,低头思忖。
原来,这才是她肯与自己周旋的目的。试探么?有意思。
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院里的路灯下繁花如锦,烛火的光照在路案的脸上,青年眉眼英俊的不可思议,又似乎在这短暂的璀璨中,含有一种温柔的错觉。
林祁在等一个回答。
她此刻反倒是不急了。茶水已经烧开了。她捞过桌上的一个空茶盏,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喝点茶,也好解馋。
“无论城中形势如何,我们必须回去。”
路案的答案清晰,掷地有声。林祁也很难说,这个答案,她是否满意。
如果,四年前,她没有见到阿妍失去亲人后如同丢了魂魄一般生活的样子,她也许,会因为这个答案而开怀。
但她现在只能保留对这个答案的敬意,却不敢苟同。
不过,若他们的答案与之相反,那么,他们也不会从她口中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林祁不得不承认,自己很矛盾。
她叹了口气,神色严肃:“之前冒犯了,并未有路案重伤而亡的说法。”不等对面二人反应。林祁接着说:
”我在边燮呆了三日,得知边燮一役竟已持续半月有余,正常战役鲜有此况。而遍观禹州城内外,州府依旧安步当车,战时过长足以表明战事吃紧,必应求援。就算禹州军政首领在等皇上批允出兵,那城中也不该是如今这景象。
如此,便只有一种推断能解释的通:其中出了很大的纰漏,边燮已被全面封锁,城中战报并未抵达禹州首府手里。
而边燮城的严防死守,我归途已然体验过。这便可以证实全面封锁,密不透风,消息传不出去的事实。
我沿途听闻,先前禹州运往边燮的军备船意外沉了,这断的可是五军之中的军资,而未成功抵送此事,禹州首府显然不知。
且不说此中种种,到底是由于多少官员失职导致的,单论漠南这举措,摆明了是不破边燮誓不罢休的。
说回边燮,岸合军那里,补给断绝,就算如今我多此一举前去守备府说明实情,且不说我人微言轻,消息能否传入甘毓铳耳目,只怕到时,没人相信事小,还会有人将我以散布谣言,扰乱民心,按罪论处。
再退一步,假使禹州发援,可毕竟离边燮三千余里,岸合危局,难解。这话倒是我的真话。”
将自己的见解如数吐露,林祁心中竟隐隐觉得此话一出,破解岸合危局,指日可待。
“我知道的就这些,再更深的,便爱莫能助了。”
路案并不评价林祁之言,只沉声问秦非:“秦参将,边燮如今战局,你可看清了?”
秦非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少帅这是想对林姑娘据实以告,且不避讳亦不戒备林姑娘了。
“左右翼及前方都已稳住,漠南苟巽属军的主力已退至祁兴山,属下推测,漠南至少二十天内不会轻举妄动。”
路案不可置否,道:“没错,他们摸不清城中军力,又伤亡惨重,苟巽受了重创,自然该消停了。”
秦非担忧:“可城中补给......”
“我相信子越,他会处理好的,粮草一事不足为患。”
林祁听他们言语之中,惊觉路案定不是普通将领,可能在岸合内身居要职。可她没有听说过姓陆的大将军。
难道他是先锋?不对,林祁依稀记得,先锋叫裴峒。难道是副统领?副统领好像姓崔。
哦,她想起来了,可能是监军。在边燮几日,没有人提起监军是何人,但这么重要的职位,定只有能人方可胜任,难怪他这么关心局势。
想通之后,林祁有些困了。既然他是秦非的上司,那就直接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场吧。
林祁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喊他:“陆燃之,”
闻言,对面二人都有些诧异,林祁无所谓,她只想表示:无论他们是谁,只要在济芝堂,他们就和自己是平等的。
“你们要做的事,我不关心;不过,你需要至少一周时间来调养身体,否则,上了前线只会是负累。”
林祁起身,又想到什么,继续开口:“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只希望,你们别连累济芝堂。”
路案微微一怔,懒洋洋道:“只要懂分寸,济芝堂不会受牵连。”
要谁懂分寸?她么?林祁只当做路案在说他自己,头也不回,摔门离去。
再不走,肚子要咕咕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