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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军营,众将早已集结在此。原来慕容俊心内已然决定今日出征,正所谓知子莫若父,料父莫若子,慕容俊料知以父亲秉性,定然希望出征宜早不宜迟,是以提前派人来城外军营传其将令,自己随后去内府面见父王。
众将见了慕容俊,齐行参拜之礼。慕容俊高坐于虎皮帅椅上,笑道:“众将军免礼。”待众将立定后,慕容俊道:“自蓟州之战后,段辅臣既灭,我大燕以仁义之师主动罢兵,故而河北休战,民众安居。我燕王大单于意欲保境安民,休养生息,奈何赵国蓄意挑起事端,致使燕赵陷于激荡之境。树欲静而风不止,赵国屡次三番犯我大燕虎威,你们说,我们该如何应对?”帐内众将齐声道:“伐赵!伐赵!伐赵!”慕容俊轻轻一挥手,众将安静下来,慕容俊接道:“赵王石虎残暴不仁,祸乱天下,天下义士人人可讨。我们曾与长安王善信将军约为兄弟,相约协防赵国。如今可派一人前去长安,与王将军商定共同伐赵事宜。”
言罢帐下一人出列,躬身奏道:“属下愿使长安。”慕容俊看时,乃是门下宾客,唤作南乡子,此人身形五短,面目粗鄙,一双招风耳,几垂至肩,一眼望去,甚为不堪。慕容俊见他自荐请缨,本欲驳回,又恐伤其面皮,但若允诺,又怕被王善信笑话,不免堕了大燕威风,是以一时踟蹰不决。
那南乡子见状心知其意,只见他昂首四顾,朗声道:“昔年晏婴善言辞有辩才,齐灵公不以其身材短小而轻视他,命其使楚,终于不辱使命。孔丘亦赞其曰:‘救民百姓而不夸,行补三君而不有,晏子果君子也。‘可见人不可以貌取之,否则便有明珠蒙尘之悔。”慕容俊闻言击掌而赞,笑道:“先生博才雅量,自当做得使者。”言罢环视帐下,又道:“史载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此匈奴使不以相貌取人,独具慧眼,可佩可敬。倒是魏武慕名虚荣,反而弄巧成拙。如今以南先生雄辩之才出使长安,谅来定能不辱使命,犹胜床头捉刀人。”南乡子随即跪拜道:“主公放心,臣定当不负重托。”慕容俊道:“先生此去长安,需用何物?”南乡子回道:“臣只需伴僮一名,别无他求。”慕容俊笑道:“先生若能说得王善信发兵,本帅定有重赏。”说着走至帐下,亲扶南乡子起身,转身为他斟满一杯酒,道:“此酒为先生饯行,来,饮了此杯。”南乡子受宠若惊,忙躬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拜别而去。
慕容俊复又坐于帅位,庄严道:“此次伐赵,事关我大燕国运兴衰,自本帅以下,人人皆当全力以赴,以效死命。”接着环顾众将,命道:“周定国、赵大海!”帐下二将出列,参行军礼道:“末将在。”慕容俊道:“命汝二人为正副前锋将军,率前军先行。军情紧急时可相机专断。”二将齐声道:“领命。”拜退而去。慕容俊又命道:“武云山、林中虎!”帐下二将出列,参行军礼道:“末将在。”慕容俊道:“命汝二人为正副后军将军,率军殿后,负责运输供应全军辎重粮草。如遇紧急情况,亦可相机专断。”二将齐声道:“领命。”亦拜退而去。慕容俊站起身来,接着命道:“本帅亲领中军,依次西行。三军出征!”众将齐声道:“领命。”
不过半个时辰,燕军前锋已然集结出城,军中高高竖着一面大旗,上书“慕容”二字,大军浩浩荡荡朝西而去。一个时辰后慕容俊亲率中军依次出征,待行了约莫十数里路后,后军亦拔寨尾随而去。
且说燕王府内,自慕容俊率大军西征去后,府内复归平静,一如往昔。不过这表面上的平静,总是显得令人不安。
这一日风和日丽,算来已是慕容俊出征后的第四日了。至午后狂风突起,片刻之间便已乌云蔽日,电闪雷鸣,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骤雨倾泻而下,仿如瓢泼盆倒。
大雨中两个人步履匆匆地朝内府走去。二人一前一后,身形迅捷,不过前面那人迅捷中带着纤柔婀娜,而后面那人迅捷中却透着矫健刚毅。只片刻间二人便已深入内府后堂,在一间雕梁画栋的房屋面前停了下来。前面那人上前恭立通报,后面那人立于其后。不一会儿屋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仆人,只请前面那人一同入内,然后将屋门重归关上。只剩后面那人独立于风雨之中,却垂手恭立,丝毫不敢擅动。
屋内昏暗晦沉,烛台上几支烛火明灭不定,烛台后墙上挂着一幅猛虎图,图下摆着一张虎皮大椅。那人向前走了两步,恍惚间见虎皮大椅上歪坐着一人,再走得两步,看得清楚,忙跪倒在地,俯首叩拜,道:“属下银蛇老妇,拜见王爷。”良久后,虎皮大椅上那人沉声道:“罢了,起来罢。”此人便是慕容皝,而地下跪拜那人,正是银蛇夫人。
银蛇夫人道声谢,起身恭立一旁。只听慕容皝道:“河东距此千里之遥,夫人辛苦,远涉江湖。自来府中,已有月余,不曾召见,实是事冗。不知近来河北、中州形势如何?”银蛇夫人忙回道:“属下奉命经营河东银蛇寨,按期觐谒王爷,实属本份。近些年河北战祸不断,石虎父子暴虐无道,早已民心尽失,不过关陇一带强人辈出,除去长安王善信,还有陇西姚弋仲,皆是当世之枭雄。此外据属下安插在邺城靖北庄的两个密探报告,关于越王宝藏的消息似乎又重现江湖了。”慕容皝轻笑一声,道:“王善信不过是祖逖手下一偏将而已,而姚弋仲乃是石虎用来看家护院之恶犬罢了,二者皆不足为虑。倒是越王宝藏之事,却非等闲。世人皆道得越王宝藏者可得天下,却不知这不过是一场鸿门宴。摆宴之人以此宝藏为珍馐美馔,引来天下饕餮之人,其意不可测也。”说着喉头挤出轻轻一笑,闭目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