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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木刻楞。这时天已经很冷了,刺骨的寒风吹在他身上,他却觉得一身热血更加沸腾。
原来张海是他的父亲,其实他叫张文龙。六年前,东家派去的人给他家送去了三百大洋和一棵老山参,说他父亲不小心死在山上。他妈妈惊闻噩耗,当场吐血不止,不久就死了。
本来,闯关东就是在搏命,即使是死了也怪不得别人。可没过多久,一个闯关东的同乡回来后,说他听到传言,张文龙父亲是被一个叫老武的大把头害死的,但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张文龙妈妈死后,是舅舅收养了他。他服下那棵老山参后,身体竟然一天天强壮起来,复仇的念头也一天比一天强烈。于是他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查清父亲真正的死因,如果真是老武害死了父亲,他就要杀死老武替父报仇。
这些日子,张文龙跟老武朝夕相处,亲眼见老武像个老大哥,帮这帮那的,他渐渐怀疑老乡是不是弄错了。可今天麻杆这些话让他恍然大悟,老武表面做的那一切,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连打个赌都要使诈,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张文龙虽然身体强壮了不少,但他没学会父亲的功夫,不可能是老武的对手。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武既然能卑鄙地暗算父亲,他当然也可以找机会暗算老武。张文龙掉头回到木刻楞,突然听到老武叫他。然后老武就对躺在铺上生闷气的秃子说:“秃子你和文龙换一下铺,今天起你睡门口去。”
张文龙一愣,急忙说:“我睡门口已经习惯了,不用换。”
“我看你顺眼,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干活。”老武斜着眼睛瞟瞟秃子,说,“不过你得学会听话,别像有些人分不清大小。”
秃子大怒道:“老武你别欺人太甚,真当秃子我好欺负啊?”
老武轻蔑地看着秃子,说:“我倒是想看看,你不好欺负又能怎么样?”
秃子瞪了老武半天,终于没敢跟老武翻脸,垂头丧气地卷了行李搬走。
张文龙无奈,只好在秃子的铺位睡下。但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老武让自己跟他干?难道是因为老帮子的关系?他转念一想,跟着老武干活正合他心意,正好可以找机会干掉这个假仁假义的卑鄙之徒。
4、愧对亡友
在跟老武干活儿的日子里,张文龙学到了不少窍门,他感觉到老武是真心关照他,但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老武要对他这么好。
这时已是深冬,大雪铺山,天气严寒。这天张文龙口渴,抓起水壶想喝水,可早晨带到山上的热水已经冻成了冰。老武则漫不经心地说:“还喝什么水?这满山都是雪,嚼吧嚼吧就是水。”
张文龙应了一声,随手抓了把雪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老武皱着眉头说:“你真嚼啊?不知道应该怎么吃雪吗?”
张文龙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吃雪就是吃雪,还应该怎么吃?”
老武说:“先用手将雪捂热,然后放进嘴里,不要嚼,让雪在嘴里自然化成水。像你刚才那样吃雪,年轻时没事,等你四十岁的时候就会掉光满口牙。”
张文龙故意装傻,问:“武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老武说:“你不但悟性好,学东西快,而且平时总帮这个帮那个,是个好孩子。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他也像你一样,可惜他短命死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才想多教你些东西。”
张文龙几乎可以确定,老武说的那个朋友就是父亲张海。他试探地说:“山上的活太危险,生生死死全看山神爷的意思,那朋友能让武叔你现在还怀念,应该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吧?”
“能打掉我后槽牙的人,怎么可能是一般人?”老武摸摸瘪瘪的两腮,眼睛直勾勾的,好像想起了当年往事。见他不说话,张文龙追问:“武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吧。”
老武想了想说:“你小子识文断字,看上去挺机灵的,也不知道真机灵还是假机灵,我考考你吧。我年轻那会儿想挖棒槌,但在山上转悠了很长时间,连根参毛都没找到。突然有一天,无意当中在一棵树上找到一支。你想想,为什么棒槌会长在树上呢?”
张文龙知道答案是什么,因为当年家里除了收到父亲的命钱和一支山参外,还有父亲生前没来得及捎回来的家书。父亲在信里说了山上的各种新鲜事,其中就包括如何吃雪和树上长参的事情。
张文龙自知与父亲长得像,一直担心老武会怀疑自己,所以早就有了防备,他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武叔你不是逗我吧?树上怎么会长参?几品叶?”
“四品叶,不算什么宝贝。”老武眼中满是期待地说,“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文龙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武叔你告诉我吧。”
老武露出失望之色,说:“还以为你能像我朋友一样猜出来,看来,我还是高看你了。”
这一天老武情绪十分低落,罕见地跟两个工人发了火。张文龙心里一直在想:当年家里也收到一支四品叶的山参,东家派去的人说山参是父亲的遗物。那支山参跟老武说的这支,有什么关系呢?
自从张文龙跟了老武后,麻杆很是害怕,找机会跟张文龙说自己那天喝多了胡说八道,求他千万别把那些话跟老武说,张文龙当然一口答应。但他再问麻杆什么,麻杆却闭紧了嘴,不肯说了。
这天晚上,张文龙帮麻杆干完活儿,拿老武关于树上长参的问题问麻杆,想借此打探父亲那支参是不是老武的。麻杆照例摇头,可这次,张文龙不想轻易放过他,于是板起脸说:“哥,兄弟忙前忙后没少帮你,你要是总这么对我,可别怪我嘴快了。到时候武叔要是找你麻烦,你想想那后果是什么。”
麻杆推托不了,只好说:“老武用这个问题问了很多人,就张海一个人猜出来了。这长白山上有种鸟叫棒槌鸟,专门吃人参果,再把人参籽拉出来,当人参籽落到树洞里,洞里再有树叶、杂草腐烂成的土,就能长出人参来。不过这事儿他是吹牛,从来没人见过那支四品叶,问他,他说被人偷了。”
张文龙决定撒个谎,试探麻杆:“我听说张海也挖过一支四品叶,好像长白山的棒槌挺好挖的。”
麻杆翻了个白眼,讥笑道:“张大哥闯关东一年就死了,哪来的时间学挖参?再说,你以为山参像蘑菇木耳那么多吗?哪是说挖就挖到的?”
张文龙觉得,按麻杆的说法,父亲挖到棒槌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一支四品叶值上百大洋,父亲不可能有那么多钱买。难道,他真的偷了人家老武的?张文龙彻底糊涂了。
转眼到了二月,山上的木材都运到了山下,这一季的山场子活儿就要结束了。这一天,老武带了几个工人下山接东家。东家带来鸡鸭鱼肉各种吃食以及烧酒和大洋,给工人们结算了另一半工钱,请大家大吃大喝了一顿。累了一百多天的工人们酒足饭饱之后,揣着大洋寻欢作乐去了。往日热闹的山上,只剩下老武和张文龙两个人。
此刻,外面大雪纷飞,两人坐在火炉边喝着烧酒。老武好像存心喝多,不停地往嘴里灌酒,随着酒意越来越浓,话也越来越多。张文龙趁机转移话题,说:“武叔,那次你告诉我,说有人打掉你后槽牙,你还说他是你朋友,你为什么把打你的人当朋友啊?”
“有时候打你的人,不见得是你的仇人。”老武又喝了一大口酒,说,“文龙,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吗?”
“知道,因为我让武叔你想起了你的朋友。”
“对,因为你长得像我朋友。”老武紧盯着张文龙的眼睛说,“你刚到的时候是晚上,木刻楞里暗,我没看清你样子。第二天我才发现,你竟然跟我朋友长得那么像,说你是他儿子都不过分。”
张文龙心里一惊,正想说些打消老武疑虑的话,老武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他活着的时候我们不是朋友,后来他死了,我就后悔,怎么就没能跟他好好喝顿酒,唠会儿嗑呢?文龙,今天就当你是他,陪武叔喝点酒,听武叔说说心里话吧。反正都已经说过一次,不在乎再说一次了。”
张文龙不明白他说的“都已经说过一次”是什么意思,他端起酒碗跟老武碰了下,一饮而尽。老武抹抹嘴,讲起被打掉后槽牙的故事,和麻杆说的大同小异,然后又说起了张海被砸死的经过。
“我老武在山场子混了半辈子,从来没吃过亏。说实话,当时我下了狠心要找机会收拾张海,甚至我在心里求山神爷,弄棵横山倒的树砸死他。我的祈祷应验了,我们伐的那棵树因为风大提前倒了。可我万万没想到,那棵树竟然冲着我的方向倒下来,而我因为心神不宁,竟然没能及时觉察。那时,我只觉得身子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爬起来才知道,是张海猛扑上来把我推了出去。张海借着那股冲劲,本来也能及时躲开,可没想到,一根又尖又粗的树杈子扎进他棉裤里,把他挂倒了。这时候树“咔咔”响着还没落下来,只要我冲过去,像他推我一样把他推走,他就不会死。可是在那生死关头,我怕了,我一动没动,眼睁睁地看着他挣脱了树杈,刚跑了一步就被倒下的树砸成了肉饼。”
老武说到这儿,已是面容扭曲,满脸冷汗,痛苦地说:“我一直以为我是英雄,天不怕地不怕,可没想到原来我是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张大哥不该死呀!”
张文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识地说:“不对,我老乡说你害死了我爸,麻杆也说你曾扬言要报仇,难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老武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今天这酒真没白喝,你终于承认,张海是你爸爸了。”
张文龙蓦然醒悟到自己心情激动之下,竟然说走了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你什么时候猜到我的身份的?”
5、天意难违
老武惨然道:“你跟人打听我的消息,能瞒得过我吗?再加上你那张脸,我早就对你起了疑心。可试探了几次后,很多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我又怀疑是不是我多心了。直到刚才那刻,我才真正确认你的身份。”
张文龙冷笑道:“你都怀疑我的身份了,怎么还敢单独跟我留在山上,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欠张大哥一条命,如果你真是他儿子,真要杀我报仇,我就把这条命还了张大哥吧。”老武抓起酒坛一通狂饮,抹抹嘴说,“整天这么内疚地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张文龙一把揪住老武的衣领,喝道:“别说得那么好听,我不信,既然我爸不是你故意杀的,为什么你不说实话?”
“我不能说实话,我堂堂一个大把头,人家救了我,我却怕死不敢救人家,一旦被人知道,我哪还有脸做人?就连麻杆他们骂我狼心狗肺杀了张大哥,我都不愿意辩解,因为我真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张大哥啊。”
张文龙狠狠一推,将老武推倒在铺上,问:“那支四品叶是怎么回事?”
“张大哥以前说过,说你从小身体就弱,所以我求东家帮忙把棒槌带去给你,还特意让送信的人说这是你爹的遗物。”老武眼里射出兴奋之色说,“你现在这么壮,是因为吃了那支参的缘故吗?”
文龙终于明白,自己之所以有强健的身体,能千里迢迢来到关外寻仇,竟然是拜仇人所赐。他相信老武没有撒谎,也就是说,父亲虽然因老武而死,但老武并非杀父仇人,这仇自然也就不用报了。
张文龙感到一阵茫然后,颓然跌坐在铺上。六年来的目标一下子消失了,他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跟老武大眼瞪小眼之际,突然间“咔嚓”一声巨响,木刻楞的一角突然崩塌,半面屋顶砸了下来。张文龙本能地一个翻滚从铺上翻到地上,可老武因酒喝得太多反应迟钝,几根粗大的梁柱将他拍在了铺上。
今年雪大,木刻楞顶上积雪早已很厚,今日又下了一整天,那根被秃子砍断半截的房柱终于不堪负荷,竟然从中断裂。老武的下半身被乱木积雪压得死死的,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叫道:“文龙,救我……”
张文龙呆立不动,好半天才喃喃地说:“天意,天意啊!”
老武一怔,随即醒悟过来,惨笑道:“真是天意啊,孩子,当年我见死不救害了你爹,今天当然你也不用救我。这样也好,我便去九泉下向你爹赔罪吧。”
老武说罢,脑袋便耷拉下去,接着又猛地抬起,说:“对了,你的羊皮袄和狗皮帽子压在里面,别怕费劲,取出来穿好再下山,可不能冻着落下毛病啊。”说完,他再也忍不住肉裂骨断的剧痛,趴在那里晕了过去。
老武这几句话,让张文龙心间陡然蹿起一股热流,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其实不用老武提醒,他也不会傻到只穿着薄夹袄下山,可偏偏老武拼尽最后力气提醒他,让他突然之间感觉到,这才是真正的天意。
他发泄似的狂吼一声,然后上前搬动压在老武身上的木梁。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听到一阵压抑的哽咽声,原来老武苏醒过来,他大喜过望地大叫:“武叔,你挺住,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老武再也忍不住了,张开嘴巴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唯一没被压住的右手,狠狠地打自己的脸。张文龙急忙抓住他的手,说:“武叔,别这样。”
“大侄子,我后悔死了啊,当年我怎么就那么胆小,为什么就没冲上去救你爹呢?我对不起你爹啊!你爹让我知道了应该怎么做人,从那之后,我处处都学你爹,再没欺负过谁……”
老武的两条腿都断了,张文龙把他背在身上,顶着风雪向山下走去。此时天色已黑,雪深难行,他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到半夜时分,才来到山脚下。正要放下老武喘口气,却见迎面匆匆走来一人,等来人走近时才看清原来是老帮子。老帮子见了他俩大吃一惊,赶紧帮忙将老武送到客栈,又找了大夫给老武处理伤口。
直到这时,张文龙才有机会说出事情经过。老帮子听了,哈哈大笑,用力拍了张文龙一巴掌,说:“好小子,真不愧是张海大哥的种儿,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连夜上山吗?”
原来,今天老武下山接东家的时候,顺便找到老帮子,给了老帮子五百大洋和一支六品叶的老山参,托老帮子去山东,以大伙的名义交给张海的老婆和儿子。老帮子十分吃惊,说:“老武,虽然你当年放出话来说要弄死张海,但我老帮子眼睛里不揉沙子,看得出你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否则的话,张海一定会在死前说出来。可今天你借大家的名义给他家这么多钱,难道人真是你杀的?”
老武把真相告诉了老帮子,最后说:“张海当年说过要带回去五百块大洋,这些年我拼命挣钱,今年终于把这笔钱攒够了。老帮子,你胳膊断了之后,每年我都给你钱帮你,不光是因为你人好、仗义,更是为了求你帮我跑这趟山东。张大哥儿子的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上次捎去的四品叶吃了没有,希望这支参能帮他壮壮力。”
临走之前,老武没头没脑说了句:“老帮子,你介绍那小伙子不错,人勤快聪明,拿了工钱没像别人去吃喝玩乐。对了,你发没发觉这小子长得像张大哥?”
当时,老帮子对这话没在意,简单地收拾行囊上了路。可走到半路,他越想老武说的话越觉得不对劲,联想起张文龙旁敲侧击打听老武和张海的事情,他突然有一种可怕的怀疑,觉得张文龙很可能真是张海的儿子。或许他是长大后身体好了,或者是那支四品叶让他变得强壮,所以赶来长白山进了老武的木帮,目的就是找机会杀死老武为父报仇。
而老武说那句话,明显是在怀疑张文龙的身份,这两人之间不会发生冲突吧?老帮子这么一想,当即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又一刻不歇地出屯上山,终于在山脚下遇到了老武和张文龙。
幸运的是,他担心的复仇情景并没有出现。他把装着五百大洋和一支六品参的包裹塞进张文龙怀里,说:“如果你真杀了老武,或者让他就那么死在山上,然后等你回家的时候收到这些,想想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张文龙只觉得一阵后怕,正如老帮子说的那样,一念之仁,没让他铸成大错,否则他这一生都将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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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明天出成绩,导致今天有点慌,忘记更新了,我觉得这是一篇不错文章凑一下,明天保证更新,最低两万。(实在是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