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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瞥,他容不得平淡与敷衍。
他紧紧抱住她僵硬的身体,俯首去吻耳畔,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就当我们是两个普通人,我要你替我生……”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他疾退数丈,扶着额头神色阴晴不定。
对面的寄梦已然吓得僵住,头顶毛茸茸的帽子也滚落在地,她顾不得捡,只眼怔怔望着他。
又是恐惧而排斥的眼神,令狐羽实实厌恶这种眼神。
他骤然伸出手,似是要抓向她,下一刻却身形一晃,消失在血枫林间。
*
天顶渐渐有雨云团聚,没一会儿便淅淅沥沥下起雨,令狐羽漫无边际的游荡也终于结束,停在泥泞山道上。
在深谷为陵里这么些日子,他似乎被安宁磨平了棱角,不再有往昔锐利的警惕。
神魂契终究是埋在身体里的炸雷,它存在一日,令狐羽和寄梦便不存在安宁一说。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不该向往绿瀑红花后的柔软月光,世间赠予利刃与鲜血,他竟还要心生妄想,当真荒唐。
以后该怎么办?他很久不曾想这问题,如今稍一思及,便觉脑壳生疼。
慌乱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伴随着寄梦的叫声:“令狐羽!别躲了,你出来!”
方才明明吓得呆若木鸡,现在却又追着他,他实实不懂女人,她想做什么?来找他吵架?来指责他?
不想搭理她,令狐羽充耳不闻。
她还在满山乱跑,声音一忽儿远一忽儿近,越来越焦灼:“令狐羽!你在哪里?!”
非要吵架是吧?令狐羽折了根树枝扔过去,那就来吵。
寄梦果然来了,她多半这辈子都没如此敏捷过,小鹿似的狂奔而来,以至于脚下一滑,眼看便要狠狠摔跤。
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不防她不退反进,拽着他的衣襟,作势欲将额头贴过来,一面急道:“神魂契发作你应该和我说!不要动!”
知道神魂契发作,还敢趁着他清醒时投注念头?她到底是只对他一人如此毫无防备,还是当真蠢得无可救药?
令狐羽偏头让过,因觉她仍不放弃,索性带着恶意俯首以唇迎上。
就不让她躲,也不允许她僵硬如木偶,好好看清楚,他可不是南荒帝,但他也不是无私奉献的傻子,既然她不顾一切抓住了蛛丝,就没有松手的道理。贴近些,再近些,令狐羽三个字要刻在神魂上,而不是轻飘飘从唇边散溢。
寄梦应当很慌,鼻息凌乱喷在面上,却并没有躲。
令狐羽双臂收紧的力道渐渐变得轻柔,沿着她左边唇角一路轻触去右边唇角,睁眼去看她,清澈而温润的琥珀眼眸靠得很近,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只有些许温软的无措。
“把眼睛闭上。”他低声嘱咐。
下一刻却觉她双手轻轻捧住脸,踮脚硬生生把额头撞上来,珍珠般的念头一倏忽便从眉心钻入,在识海里放肆游走,直奔深处而去。
她未免胆大包天更兼肆无忌惮。
他刀锋般的念头团团凝聚而出,意图恐吓阻拦,不过她的念头总归比她的身体要灵活太多,轻巧地避开,瞬间便贴在血红的神魂契上,一层层将它裹个严实。
“以后我三天看一次。”寄梦没有动,闭眼抵着他的眉心,“你觉得不对马上要和我说。”
令狐羽默然良久,轻道:“不是吓得跑了?”
她终于松开双手,蹙眉看他:“我确实吓一跳,但跑的不是我。我吓一跳,和我帮你用念头挡住神魂契也不是一回事。”
点滴喜悦似烧化的糖顺着喉咙往下流,令狐羽还是半天不说话,忽然发觉她衣裙上湿漉漉的,又是泥又是水迹,这手脚笨拙的思女怕是在地上摔过不少跤,连头发都散开一半,发尾滴着水,更夸张的是,一只脚连鞋都没了,冻得青白紫交错。
他勾住她的膝弯打横抱起,低声道:“你到底怎么一个人活到现在的?”
寄梦莫名不甘:“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还不弱?空有念头,却半点修行天赋也无,走路能被衣摆绊住,比普通人都不如。
“你还毫无防备。”令狐羽瞥了她一眼,“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的智不知长到哪里去了。”
寄梦低低垂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摇晃,水珠一颗颗滚落,莫名像眼泪。
“因为是你……”她声音很轻,犹如耳语,“你不会,我不怕。”
他不会什么?令狐羽似懂非懂,隔了半日忽然一笑:“我会,所以你自己小心。”
直到进了镇子里的客栈,寄梦也不说话,他抱她下纸马,随意瞥了一眼,她耳朵还红着,牵扯着耳畔也是一片云霞,指尖触上去滚烫。
他俯首凑近,便觉她屏住呼吸,脖子上细微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却依旧没躲。
他扬手将毛茸茸的帽子盖在她脑袋上,“嗤”地一笑:“真是个傻子。”
见她定定看着自己,他便扬眉:“是说我自己,赶紧回房热水泡泡,不要着凉。”
*
令狐羽很快便发觉,寄梦好像开始拿他当什么练手的物品,渐渐会主动触碰他,就连每三日一次释放念头,也凑过来额头对额头。
不安好心的思女,还用毫无防备的表情看他,非害得他蠢蠢欲动——每每试图吻她时,他便忍不住感慨一下。
若有若无的甜味中止在一个月后的回归现世,他们与南荒帝撞了个正着。
寄梦回到深谷为陵时,已是满面冷汗,失魂一般。
令狐羽觉着她是怕南荒帝的追杀,便温言安抚:“不用怕,他追不过来,也动不了我。”
四位荒帝有四荒妖力加持,只要留在大荒,天下几乎无人能杀他们。但荒帝与修士又大不同,并不擅长打斗,翻来覆去只会召天雷劈人,所以实际上并不怎么可怕。
但寄梦当晚还是做了噩梦,隔着墙都能听见她沉闷的哭喊声,令狐羽掀开床帐,她只用被子蒙住头,抖得厉害。
他没说话,轻轻拍了拍被子,将凝光术的光团丢入帐内,照亮她铺在枕畔的发丝。
过了很久,寄梦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声音很轻:“我只是以为忘了,结果没忘。”
“不用怕。”令狐羽重复一遍,“有我在。”
她摇了摇头:“折丹先生说过,天真不要紧,羸弱也不要紧,可天真和羸弱放在一块儿,就容易要命。”
令狐羽摸摸她的头发:“这些都不要命,要命的是容不下这些的大荒。”
寄梦的脸色终于好了些,缓缓道:“我曾经很感谢陛下愿意收上古异族为臣,我并没有什么才华,但陛下的态度或许证明他有心在南之荒善待异族与普通人,后来发现我错了。”
“你说的对,”她微微苦笑,“我毫无防备,对外面怀揣天真的幻想,就这么擅自出来了,碰得头破血流,还……”
还什么?
令狐羽静静看着她,她忽然朝里挪了挪,掀开被子一角:“令狐羽,我能抱你一会儿吗?”
恭敬不如从命。
他翻身上床,下一刻纤瘦的身体便钻进怀中,他下意识紧紧抱住。
“你不会有事?”她抱得更紧,像是抱住所有希望。
令狐羽托住她的后脑勺俯首在额上吻了吻:“我既是魔头,怎会有事?”
寄梦还是摇头,忽又仰高脑袋目光清澈地盯着他:“你不是魔头,你是我……”
是她的什么?令狐羽把耳朵凑过去,忽觉枕下不知放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拿出一看,却是自己离开那天给她带的最后一件小玩具,竹雕小黄鹂。
小黄鹂的翅膀已变得圆润且油亮,是时常摩挲的缘故。
他用指尖在鸟腹上轻触,它的翅膀立即扇动起来,带起的风将寄梦耳畔的乱发吹开,她目光专注,甚至带了丝孤注一掷的狂热:“我说过,哪怕明天就要出去,我也想把今天过好。你若也……今天的我也还是……我……”
令狐羽突然在她玉雕般的耳垂上吻了吻,寄梦又开始发抖,却不是僵硬的那种抖,急急抬手捂住耳朵,便觉他的手很快罩在外面,唇上一热,他毫不客气吻下来。
虽然没说完,他已知道她想说什么。
巨大而冰冷的世间未曾留给他们什么好东西,却给他们留了彼此,他便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许多,有了足够喜爱它的理由,也有了想用生命保护的理由。
寄梦是令狐羽的勇气,令狐羽也是寄梦的勇气。
不会是浮萍短暂相会,也不会像蜉蝣朝生暮死,一辈子只得一日,他不是蜉蝣,他要与她切切实实,每一时每一刻,彼此依偎真正度过一生。
天将亮时,令狐羽揭开床帐,风势细细将木窗推开,点点碎雪被风灌入。
“下雪了。”他替她将长发握住,“怕是见不到日出。”
寄梦在他面颊上蹭了蹭:“下雪也很好,我都喜欢。”
她身段娇小,令狐羽抱猫似的兜住她,圈在怀中细细摇晃这尊细瓷人偶,一时不知想起什么,贴在她耳边问了许多,细瓷里便透出一层鲜润的粉,她被问得不知所措,声若蚊呐:“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没什么不好……”
他“嗯”了一声,风势又把木窗合上,床帐并拢,凝光术的光团在阴暗的帐内闪烁——没什么不好,他应当可以再过分些。
寄梦总归有些慌乱,徘徊在挣扎与不挣扎之间为难半日,忽觉胳膊上一凉,他套了只银光幽幽的臂环上来,旋即扶着肩膀把她托起,左右欣赏,似是极惬意:“果然适合你。”
臂环做工极精巧,纤细的羽毛托着一只只小巧的飞鸟,栩栩如生。
寄梦目中流露出喜悦之色,指尖轻触那些纤毫毕现的羽毛,轻道:“什么时候做的?”
“上次,”令狐羽在臂环上印下一吻,“裁缝替你量尺寸,我去了首饰铺。”
她似是极高兴,高兴里又透出层愧疚,愧疚自己没什么可送他,不等她开口,他便把她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以后就是我的人。”令狐羽贴着唇与她喃喃细语,“现在要听我的话……”
后面的话渐渐再也听不清,凝光术幽幽闪烁,照亮了细瓷轮廓,很快又被他藏起来似的抱住,只从指缝间泛出柔腻的粉。
*
雪霁天晴时,寄梦终于得见日出。
宋山孤峰上已是白雪皑皑,一轮红日自天际夜与光的交汇处缓缓升起,照亮四野,也照亮她毛茸茸帽子下清澈的双眼。
“真好看。”她低声感慨。
令狐羽替她裹紧毛皮大氅,柔声道:“等你看腻大荒山水,我带你去中土,那里山水更好,你会喜欢。”
渐渐璀璨起来的日光落在她眼底,幽然若有清透火焰跳跃,他便微微一笑:“没有什么今天明天,只有以后。以后总会在有人的城镇闲逛,去有人有妖有天财地宝得山林。”
有他在,她什么也不用怕;有她在,他也无惧一切。
峰顶明亮起来,令狐羽唤出纸马,问得随意:“今天想去哪儿?”
寄梦如数家珍:“听说南之荒有座岳山,曾有神明葬在那里,我们去看看真假?”
当然可以,乐意之至。
纸马乘风而起,划破碧蓝长空。
终有一日,他们会行走在真正的人世间,笑看过往云烟,这辈子还长得很,去哪儿他们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