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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雪霍地站起身来,急道:“我哪里这个妹妹,那个姐姐的?就算是有,又怎会今天这个生病,明天那个生病的?你见死不救也就罢了,何来如此挖苦我?”说着拿起桌上的箬笠,就要离去。
莫翎刹冷笑道:“好啊,要走,是么?说了一句你的好妹妹,便要翻脸,是么?”
白衣雪怒道:“你……你……”
莫翎刹柳眉一竖,道:“我怎么啦?要我救你的好妹妹,不知温言好语讨我欢心,还这般凶巴巴对待人家,是何道理?你态度好一点,求求我,本大小姐或可考虑考虑。你走罢。”说着扭过头去。
白衣雪听她口气松动,心中暗喜,重又坐了下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我第一眼见到你,便知你是一位……心地良善的好姑娘。”
莫翎刹转过脸来,白了他一眼,道:“为了救你的好妹妹,什么好话都说出来了?倒也不易。”
白衣雪只好闭上嘴巴,心道:“方才不是你要我说好话的么?”莫翎刹见他默不作声,道:“你说话啊。”
白衣雪道:“我……说什么?”
莫翎刹道:“你方才说,第一眼见到我,就看出来我是一位心地良善的好姑娘?”
白衣雪道:“是啊,初遇之时,你正孤身犯险,要去搭救那些素不相识良家女子,那时我就明白,你是一位蕙心纨质、嫉恶如仇的女中豪杰,心中深为拜服。”
莫翎刹目光闪动,笑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白衣雪笑道:“是啊,倘有半字不实,甘愿万劫不复。”
莫翎刹见他笑容绚烂至极,心中暗自一声叹息:“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呸”的一声,说道:“打住,打住,为了能给你的好妹妹治病,你也用不着发这般的毒誓。”白衣雪面上一红,只好又闭上了嘴巴。
莫翎刹瞟了他一眼,说道:“如此说来,在你的心中,我算是一位心美人善的好姑娘,是吧?”
白衣雪笑道:“怎么说‘算是’?应该就是。”
莫翎刹俏脸忽地一沉,道:“你的言下之意,我心美人善,但相貌就不是很美了,是也不是?”
白衣雪怎么也没想到她想法如此清奇,额头青筋暴凸,叫道:“我哪有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莫翎刹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白衣雪叹了口气,说道:“你哪里……相貌不美了?你不仅心若芷兰,人也生得……很美。”他生平头一回当面称赞女孩子貌美,心中大感忸怩,神色尴尬至极。
莫翎刹瞪大了一双妙目,道:“你干嘛叹气?你说这话,其实心里老大不情愿,是不是?我又没有勉强你的。”说着也重重地叹了口气。
白衣雪窘促不已,道:“没有……没有,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莫翎刹嫣然一笑,道:“当真?可惜我方才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白衣雪道:“妍皮不裹痴骨,莫大小姐真是位秀外慧中的好姑娘。”
莫翎刹轻捋云鬓,眼波流转,显得心下甚喜,笑道:“那你说说看,我哪里美啊?”话甫一出口,不禁香腮染晕,娇羞不已。
白衣雪见惯了她豪气任性的作派,此际竟换成了一副妩媚无限的小儿女情态,与她坐得又近,鼻端香泽微闻,不由地心旌摇摇,脱口说道:“你哪里都很美!”话刚出口,只觉太过唐突佳人,也满面通红,低下了头去。
二人各自羞红了脸,低头不语,酒阁子中一片寂静。白衣雪正自情思绵绵,余光瞥见桌下莫翎刹伸直了双腿,露出一双红色的小蛮靴,两只脚不时地交叉叠放,显是局促不安。
过了良久,二人一起抬头,齐声说道:“你……”二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霎时一室如春。白衣雪道:“你要说什么?你先说。”
莫翎刹轻声叹了口气,眉间隐现一丝忧色,欲言又止。白衣雪心中念头一闪:“难道她已找过了唐泣,佛头青的解药无望?”柔声道:“怎么?”
莫翎刹叹道:“其实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你的好妹妹,而是为了你的那位好哥哥而来。”
白衣雪一怔,道:“谁?杨大哥吗?他……怎么了?”
莫翎刹道:“杨草如今已被打入了皇城司的大牢,下狱候审,性命……只怕危在旦夕。”
白衣雪“啊”的一声,脸色霎时变白,道:“怎么会?我……前些日子见到他,人还好好的。”莫翎刹默默不语。
白衣雪道:“杨大哥对皇上和朝廷忠心耿耿,何以遭此牢狱之灾?”
莫翎刹道:“你可知你杨大哥,此回闯下了何样的祸事?”白衣雪摇了摇头。莫翎刹道:“他得罪了恩平郡王,祸事不小。”
杨草此前便因不肯攀附赵璩,而遭贬黜,想不到回到临安不久,竟又遭诬害,白衣雪怒道:“杨大哥性情耿直,即便言语中对恩平郡王有所冒犯,也不至将他下狱。”猛然想起那晚在恩平王府,曾听赵璩、尚灵皋等人商议,让皇城司去往沽衣巷缉拿一人,然后将其打入死牢,秘密加以处死,永绝后患,原来所指之人,竟然就是杨草。言念及此,不禁悚然,只觉脊背窜出一股凉意。
莫翎刹冷笑道:“言语中有所冒犯?那算得了什么,你这位大哥胆子大得很,深夜潜入王府,欲图谋不轨。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白衣雪面色惨白,怔怔地道:“这……这……”寻思:“大哥性情虽是刚烈,却粗中有细,绝非鲁莽之人,他夜探恩平王府,定是为了佛头青的解药,不想暴露了自身的行迹,遭此大难。”想到杨草为了自己而身陷囹圄,大难临头,一时心乱如麻,半晌说不出话来。
莫翎刹道:“皇城司的阴法韩,素能深文周纳,无事生非,又兼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文武百官,凡是犯在他手中的,绝无好下场,不死的话,也要丢掉半条性命。杨草犯此重罪,落在阴法韩手中,恐怕九死一生。”
白衣雪闻言身子忍不住微微发颤,半晌不语,忽地沉声问道:“莫姑娘,请问杨大哥如今羁押在何处?”
莫翎刹道:“怎么?你要去劫狱?”
白衣雪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不能眼睁睁瞧着杨大哥为奸人所害。”
莫翎刹淡淡地道:“皇城司的大狱,就在凤凰山北麓的波恶岩,离此地倒也不远。嗯,那里的宿卫不多,也就一百多号人而已。我知道你艺高人胆大,这些个宿卫难以伤得了你,不过我估计还没等到你冲进去救人,杨草不是被他们转移走了,藏匿起来,就是被他们先行乱刀砍死了。”
白衣雪脸色愈发凝重,身子也颤抖得更厉害,道:“你……说什么?”
莫翎刹道:“你想啊,囚犯关押在深狱大牢,要是被人从那里劫走了,皇城司丢了脸面事小,走脱了要犯,干系非同小可,朝廷一旦怪罪下来,那些宿卫都要一一治罪。与其这样,莫若一不做二不休,一阵乱刀先砍死囚犯,上司倘若追究下来,就说囚犯大胆逃狱,围捕中激烈反抗,囚犯受了伤,不治身亡。这样大伙儿不仅不会因走了要犯而获罪,说不准上司许其英勇,嘉奖一番也未可知。”
白衣雪瞪目哆口,颤声道:“那可……如何是好?”
莫翎刹道:“落到皇城司手里的,十九难逃一劫。杨草此回的罪名除了犯上作乱,还有暗中勾结外敌……”
白衣雪悲恚异常,叫道:“什么?勾结外敌?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大哥忠肝义胆,铮铮铁骨,怎么会是奸细?”
莫翎刹道:“我听说,皇城司在杨草的住处,搜到了通敌的书信和军事地图,铁证如山,他也是百口莫辩啊。”
白衣雪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喀嚓”一声,木桌的桌角被拍下一块来,怒道:“他们如此栽赃陷害忠良之臣,皂白不分,还有天理和王法吗?”站起身,就往外闯。
莫翎刹道:“你干嘛去?”
白衣雪转过身来,脸色悲愤至极,说道:“我与杨大哥义结金兰,如今他大难临头,我岂能坐视不救?大不了陪着他一起死就是了,黄泉路上兄弟相伴,倒也不寂寞。”说到最后,脸色已是转为决绝。
莫翎刹道:“你当真要去劫狱?”
白衣雪苦笑道:“杨大哥此时身陷大牢,生死不明,哪怕只有万一的机会,好歹也要试上一试。”
莫翎刹一双清澈的眸子瞧了他片刻,道:“他是你义结金兰的大哥?”
白衣雪道:“是。当初我们结拜之时,曾立下誓言,我们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若违此誓,背义忘恩,天人共戮。今日义兄逢此大难,我岂有弃他于不顾,独自偷生的道理?莫姑娘,倘若我能侥幸生还,姑娘今日传讯之德,他日自当徐图报答。”掀开布帘,便向外走。
莫翎刹站起身来,叫道:“且慢!”
白衣雪停下脚步,说道:“姑娘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的么?”
莫翎刹轻轻叹了口气,从身边凳子上的一个包袱中,取出一套衣服来,说道:“你将这套衣服换上。”
白衣雪见她手中乃是一件宿卫的绣衫,心下疑惑,道:“这是……?”
莫翎刹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有多少个好妹妹,好姐姐,我也不知情,死上一个两个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你的好哥哥,也就杨大哥一人,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还不伤心死了?”
白衣雪又惊又喜,也顾不上她一番揶揄挖苦,连声道谢,说道:“姑娘有救我义兄的法儿?”手忙脚乱地换上了衣服。
莫翎刹道:“皇城司手段狠辣,耽搁久了只怕夜长梦多,我们这就动身。”
白衣雪茫然道:“我们去哪儿?”
莫翎刹笑道:“当然是皇城司的大狱了。”二人出了酒楼,一路向南,直奔波恶岩。
白衣雪与莫翎刹并肩而行,心中忐忑:“她神通广大,自是已经想妥了解救杨大哥的办法,难道是要化装混入大牢,然后伺机救人?但皇城司的大牢,戒备森严,哪能如此轻易蒙混进去?”转念又想:“也不知杨大哥在里面怎么样了?是不是吃了很多的苦头?”?一路上,他胡思乱想,余光瞥见身侧的莫翎刹,面色平静,步履轻松,很想知道她到底有何妙计,能将杨草从皇城司的大狱解救出来,几次欲开口问询,终是忍住。
二人并肩南行,雪越下越大,漫天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乾坤混蒙,数丈之外,已是白茫茫一片,不过片刻功夫,二人的头上、肩上,全都染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