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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去?”
白衣雪道:“我们兄妹俩也是从北方过来的,做点小本的生意,今日路过此地,遇到小兄弟,倒是有缘。不知小兄弟日后有何打算?”
小丐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个远房的表姐,几年前嫁到了广南西路,我……我正要去寻她。”
白衣雪取出一两纹银,塞到小丐的手中,说道:“此去广南,山高路远,这些银两,你拿在路上用得着。”
沈泠衫道:“是啊,小兄弟,吃完这顿饭,你便去寻你的姐姐,也好早日有个安身之所。”
小丐怔怔地呆坐在凳子之上,眼中噙满了泪水。隔了半晌,他蓦地站起身来,趴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哥哥和姐姐的大恩大德,小人……小人一辈子也难以偿还。”白衣雪赶紧将他扶起,重新落座叙话。
太和楼客人川流不息,生意十分兴隆,店家备菜极快,三人叙话间,店伴已端着酒菜上得楼来。时值初冬时节,暖锅炉膛中的炭火烧得正旺,热气蒸腾的暖锅里铺满了肉菜,荤素搭配,色泽鲜亮,已有八九分熟,浓郁的汤汁在炭火的威力之下,咕嘟咕嘟冒着小气泡,小阁子里顿时香气四溢,诱人垂涎不已。
小丐眼勾勾地瞧着热气腾腾的暖锅,咽了一口口水,道:“飞禽莫如鸪,走兽莫如兔。小人每次乞讨路过太和楼,最喜欢闻的就是这兔肉暖锅的味道,光是这味道,都能叫人口水流上三尺多长呢。”
沈泠衫心中一酸,微笑道:“口水还能流这么长?岂不要拖到地上?”端起一只碗,盛满了肉菜,递至小丐面前,柔声道:“小弟弟,快吃吧。”
小丐红了眼睛,忽然呜呜地哭泣起来,眼泪吧嗒吧嗒落在了碗里。沈泠衫道:“小弟弟,你怎么了?”
小丐两行泪水滚滚而下,哭道:“爹妈死后……小人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般好了……呜呜……哥哥和姐姐……你们是世上最好的大好人……呜呜……”
沈泠衫凄然一笑,道:“小弟弟,不要哭了,你哭得姐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菜都凉了,快点吃吧。”
小丐慢慢收了哭声,道:“是,就让小人为哥哥姐姐也盛上一碗。”说着站起身来,从暖锅中夹了肉菜,先盛了一碗递给沈泠衫,又盛了一碗递给白衣雪,方才坐下。
白衣雪笑道:“‘太和楼,暖香锅,吃上一口不挪窝’,我们一起尝尝这太和楼的暖锅,滋味到底如何绝妙?”说着夹起一片鲜嫩兔肉,便欲放入口中。
突听小阁子门帘外有人冷冷说道:“滋味绝妙我瞧未必,绝命倒是十之八九。”
小丐闻言脸色大变,一双乌亮的眼睛现出针芒一般的眼神,略带稚气的脸庞,也瞬间充满阴鸷警觉的神气,不待白衣雪、沈泠衫有所反应,一个鹞子翻身,身子撞开了长窗,落到屋外。只听他阴恻恻的一声冷笑,说道:“今儿算你们命大,七毒童子改日再来拜会!”说到最后“拜会”二字,声随人远,已是数十丈开外。
帘外一人闪身而入,身材颀长,高额窅目,白衣雪识得正是唐门显宗的唐炫。三人彼此行过礼,坐下叙话。
白衣雪惊魂未定,道:“多谢九哥救命之恩,方才当真凶险之极!九哥倘若晚来一步,只怕你我兄弟,便再也见不到面了。”沈泠衫脸色煞白,也是心有余悸。
唐炫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道:“是。”
白衣雪道:“不知九哥怎么这么巧……”
唐炫道:“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在下是奉了唐焯宗主之命,怕二位路途有所闪失,一路暗中尾随而来的,走到半道,果然发现了七毒童丐的身影。”
白衣雪眉头一扬,问道:“七毒童丐?”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唐焯虑事周全,派了唐炫暗中保护,此刻我和沈家妹子已性命休矣,横尸在地了。”
唐炫道:“七毒童丐数年前由唐泣从外乡带来,在唐门学艺,为人阴险狡黠,死在他手下的成名人物,不在少数,前不久‘川东双煞’的那起案子,瞧手法多半便是此人所为。”
沈泠衫惊得“哎呀”一声,险些跳将起来,道:“前几日‘千手灵猿’凌掌门曾提及此事,我们虽然料定是密宗所为,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一个……孩子下的毒手。”顿了顿,向着白衣雪歉然说道:“白大哥,都怨小妹,这才给了七毒童丐可趁之机。”
白衣雪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也怨不得你,像七毒童丐这样的恶人,便是利用他人的善意去害人,叫人防不胜防。”
唐炫微笑道:“不错,若不使出这等鬼蜮伎俩,以白少侠的身手,七毒童丐岂能近得了身?”
沈泠衫想起七毒童丐那针芒般的眼神,只觉浑身鸡皮疙瘩暴起,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脸上现出嫌恶的神情。
白衣雪道:“九哥,七毒童丐动手盛菜之时,小弟正在一旁,却不知被他何时动了手脚?”
唐炫微微一笑,说道:“七毒童丐聪颖过人,又得唐泣亲授,入门学艺不过两三年的光景,施毒的功夫已是出神入化。”从腰间鞶囊取出一根银针,又取出一副又薄又软的麂皮手套,戴在了右手上,伸出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针尾,针尖朝下,缓缓放入暖锅之中,只见那银针尖头甫一浸入汤汁,银针的针身,瞬息变得漆黑如墨。
沈泠衫手捂胸口,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想不起七毒童丐何时于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在菜肴离下了毒。白衣雪亦觉后脊发凉,心中又惊又怒:“七毒童丐忒也歹毒,那一块兔肉倘若放入口中,当场就一命呜呼,稀里糊涂去见了阎王爷。”
唐炫道:“唐思幽老怪物我最了解,七毒童丐此番失了手,我料定他决计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白衣雪和沈泠衫心中均想,下毒正是唐门密宗的拿手好戏,二人就算路上不吃不喝,也防不胜防,不禁面面相觑。
唐炫道:“我奉唐焯宗主之命,护送白兄弟和沈姑娘安全出川,自当竭心尽力,眼下倒有一个法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白衣雪道:“九哥的主意定是极好的,请说。”
唐炫微一沉吟,道:“阆州城山围四面,水绕三方,由此西行四、五里地,便是嘉陵江的行船码头。我想你们在明,而密宗在暗,再走陆路,只怕一路多生波折。依在下之意,白兄弟和沈姑娘不如由水路出川,赶上天气好,顺风张帆,沿江而下,可日行百余里,不出十多日,便可直抵江陵的沙市镇。”
白衣雪眼睛一亮,喜道:“如此甚好,多谢九哥指点迷津。”寻思:“此去临安路途遥远,沈姑娘蒲柳之质,原也经受不得车马劳顿,改走水路,于她的身子倒好些。”
唐炫道:“事不宜迟,我们一会先去多备些干粮和饮水,以免舟船靠岸补给,又无端生出祸事。七毒童丐方才败露踪迹,已自心怯,想来一时未敢现身,等备足了干粮,我们就去往码头。”白衣雪和沈泠衫见他考虑周全,齐声应诺。二人本来腹中饥饿,经此惊魂,已然全无胃口。白衣雪喊来店伴,结清了账,转念一想,又添了八百文钱,与店伴说道,他家的暖锅味道极好,要连锅带汤打包带走,慢慢享用,改日再来奉还暖锅。店伴见锅里肉菜几乎未动,心中虽感疑惑,但白衣雪所付文钱,已是足够再点几个暖锅,便也不多言语,打包好了菜肴,殷勤送下楼来。
三人在城内买足食物与饮水,用马匹驮着,便向城西行去。码头离城不过一二里的脚程,转眼就到,但见樯桅林立,舟楫云集,码头一片繁忙景象。
宋金对峙时期,川陕战区是南宋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之一,其范围大抵相当于今天的四川省北部、陕西省南部,以及甘肃省南部的三省交界地带。由于川陕战区对宋朝廷的安危举足轻重,其各地的驻军数量也十分庞大,耗费惊人。朝廷通过出钱从民间购买粮米的和籴等方式,来给当地数万驻军补充军粮供给,然而川陕战区山险道隘,陆地交通极为不便,军粮的转运八成以上便是依托嘉陵江而走水路。
两宋时期,嘉陵江水量充沛,水质清澈,正适于船只往来,其时商品经济日益繁荣,长江航运空前郁勃兴旺,一时间江面之上商船、客船、游船、渔船、漕船,各式大小的船舶连樯接橹,舳舻千里,异常繁华。
唐炫道:“二位在此稍候,我这便去寻一位船家来。”半个时辰之后,唐炫领来一名中年汉子,那汉子皮肤黝黑,天气寒冷却衣衫单薄,脚踩一双草鞋,捋着袖口,胳臂上数条青筋凸起,身体十分健硕。
唐炫道:“这位是鲁大哥,在此行船已有二十多年,技艺娴熟,经验丰富,是这江上的老把式了。”
白、沈齐声说道:“有劳鲁大哥了。”
那汉子咧嘴而笑,笑容淳朴,呐呐地道:“不客气,不客气。”
唐炫抬头瞧了瞧天色,道:“船资在下已经付清,时辰不早,千里相送,终有一别。白兄弟,沈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白衣雪知他一者向不多话,二者也不欲在码头久留,以免暴露了行迹,遂拱手说道:“多谢九哥,后会有期。”二人取了干粮行李,随那汉子登上舟船,解缆挂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