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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民间叫鬼节,按风俗,这一天人们是不能出门的。
接到电话的时候,秦西岳跟沙县治沙站的**他们正在胡杨乡。秦西岳是三天前回到河阳的,他陪着女儿女婿到了省城,在家里待了几天,欧阳默黔急着要回去,思思本想多住几天,陪陪母亲,可**那边突然来电话,说是有急事,只好提前回去了。秦西岳急着沙漠里的事,一天也没敢多待就又回来了。
胡杨乡又有一大片林子死了——干死的,去年至今,地下水位急剧下降,三分之一的井里抽不出水来。加上风沙连续袭击,已有五片林子、接近五万株树枯死了。如果照这个速度死下去,秦西岳算了算,不出十年,沙县就会变成光秃秃一片,那些所谓的防护林、新生林,都将成为一个传说,一个伤心得让人提不起的传说。
秦西岳手里拿着一摞子报表,冲**他们发火。他不能不发!作为一个老专家,一个对沙县怀有深厚感情的人,一看到这些数字,他的火就会莫名地冲出来。据沙县统计局提供的资料,这五年,沙县每年的植树面积在以几何倍数增长,人均绿化面积居全省首位。秦西岳说这等于是放了一个屁,臭屁!“你算算,按报表上的数字,沙县百分之八十的面积已经绿化了,树呢?我问你,树呢?”**被问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他也觉得那数字不实在,很不实在,可他不敢讲出来,也不敢拿着报表细算。他是县上的干部,拿县上的工资,县长办公会定的数字,他哪敢怀疑?秦西岳骂他是浑蛋,吃干饭的,这么简单的一道数学题,都不会算。**只能笑,他对付秦西岳的办法,就是笑,苦笑。秦西岳被他笑怒了,笑暴躁了,骂脏话已经排解不了心中的怒,正要跳起脚,用更野蛮的方式来发泄,治沙站的小林突然跑来,慌慌张张地说:“不好了!老奎把法院给炸了!”
“什么?!”秦西岳当下只觉得腿一软,就给瘫倒在沙梁子上。
那个叫老奎的秦西岳认识,不只是认识,他还带着他,找过人大副主任陈木船,也找过主任乔国栋,后来见找这两人不起作用,心一横,就带了老奎,直接去找市委书记强伟。那天强伟正在接见江苏来的客商,听说这个客商很牛,手里有大把的钱,就是不知往哪儿投、投在哪儿才能产生他预想中的效益。强伟费了好大劲,才跟这个客商接上头。
强伟一见秦西岳,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不欢迎这个专家,河阳的很多事,都是秦西岳这个专家捅出去的。弄得强伟很被动,常常是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山头还没攻下来,后面的大本营就起火了,这火一准儿就是秦西岳放的。但碍于秦西岳的身份,强伟又不得不接见他。秦西岳不但是全省最有名气的治沙专家,而且是省****!
对市委书记强伟而言,秦西岳第二个身份,远比第一个身份更可怕,也更难应付。况且他认为,秦西岳这人太偏激,顽固不说,还爱钻牛角尖,仗着自己是省****,又曾经在沙县插过队,当过知青,动不动就把沙县老百姓那些事儿揽在肩上,一年四季尽给他添乱!
那天强伟的话很好,他答应秦西岳,保证在一个月内将老奎的遗留问题给解决掉。“这事儿再也不能拖了,不管法院方面有没有问题,我们都要认真查办。你放心,如果法院方面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我强伟给,河阳市委给!”强伟说到这儿,转向老奎:“回去吧老奎,别整天缠着秦专家,秦专家忙,他有大堆的工作要干,这事儿,往后你直接找我。”说着,他噌噌噌给老奎写了一个号码,说是自己的手机号,如果一个月内问题落实不了,让老奎打这个电话。
那天的老奎很激动,出了市委大院,差点激动得要给秦西岳跪下。“秦专家,不,秦代表,若不是你带我来,我能见上书记?能拿上他的电话?不能呀!这市委大院,我来了多少趟,顶多就见个信访办主任,他们那态度,哟嘿嘿,不能提。还是你厉害,你厉害呀……”老奎说着,眼里的泪已滚出来。那泪跟黄河里的泥水一样,带着太多浑浊不清不忍目睹的东西。
一个月后,事情还在原处搁着,老奎再到市委大院,就连信访办主任也见不到了。那个电话倒是通着,可老奎每拨通一次,对方就恶狠狠地说一次:“你打错了!”害得老奎白白花了十几块电话费。
秦西岳知道,老奎的问题至今没得到解决,非但没解决,法院还扬言,如果他胆敢继续无事生非告下去,就要治他的罪,最起码也要关他两年。天呀,无事生非?老奎是无事生非!
秦西岳坐在沙梁子上,脑子里一阵乱想,这时候小林又说:“秦老师,市上来电话,让你火速回河阳。”
“叫我回去做什么?”秦西岳恼怒地问。
“市委办说,只有你去了,老奎才肯解下**包。”
“解下**包?”秦西岳一愣,“你不是说已经炸了吗?”
“还没呢,老奎是要炸,但让许庭长稳住了。”
“浑蛋!”秦西岳骂了一句,翻起身就往沙梁子下走。**打后面撵上来,问:“老秦你真要去?这事儿可悬着哩!”秦西岳没理**,他的心里已经起了火。老奎的脾气他知道,老汉一定是让逼急了,不逼急,老汉也走不到这一步。
刚到沙梁子下,乡**的小车已经开了过来,秦西岳跳上车,冲司机吼:“快开!”
在车上,秦西岳才把事情闹明白,是车上坐的崔乡长告诉他的。崔乡长说,老奎差点儿就拉响**包,原因是陈木船情急之下,给公安局打了电话,结果电话里还没说上一句,老奎就吼出骇死人的一句:“妈妈日,是你们逼的,全炸死也怨不了我!”吼完,就要用力拉绳扣儿,就在这关键时刻,周一粲突然从主席台上跳了下来,扑通一声给老奎跪下了:“老奎,使不得啊!这一屋子人哩,你想想,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你这一拉,得有多少人掉眼泪!”
周一粲的声音充满了悲切,做出这样的动作,她完全是下意识的。这时候她早已忘了自己是市长,更忘了在过去的日子里,她也为老奎的事奔走过,甚至还在好几个场合发过火。她只知道,老奎不能拉那个扣儿,一拉,天就塌了,真的要塌。“老奎啊……”她这么喊了一声。
老奎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看得出,他被周一粲这一跪给打动了。一个市长,当着众人的面,给他跪下了,妈妈呀,给他跪下了。他茫然地扫了一眼会场,真是黑压压一屋子人。老奎犹豫了,他没法不犹豫,这些人,不都跟他有仇啊——
冤有头,债有主,庄稼人还是信奉着这句话。
“那好,你让他们出去,我只找台上的,反正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活了。”老奎的声音已没了底气,或者,他的底气被周一粲瓦解了。
周一粲这才抬起头,说:“走可以,可老奎你听我说,你儿子是没了,就算是那几个法警干的,也得容一步步查清楚是不?你炸了主席台上的人,你儿子就能活过来?”
“我不管,我就要他们给我儿子偿命!”
“偿命行,老奎你让他们走,你儿子的命,我来偿。”谁也没想到,这一天的周一粲会有如此惊人的表现。说完这句,她真就起身走向老奎,而且伸出手,示意老奎把她跟他捆在一起。
老奎没想到周一粲会来这一手,一下就给慌了。他怯怯地往后退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发着声音:“你……你……”
会议厅的气氛有些缓和,刚才千钧一发的局势似乎消除了。周一粲趁势给左旂威挤眼神,示意他镇定点儿,别乱来。
“后来呢?”秦西岳忍不住问。
“再后来的情况我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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