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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
一年多来,楚留笙跟随陆川二人走南闯北,经历了四季变换,尝过人间冷暖,挨过饿,受过冻,过着不如猪狗的生活,但对楚留笙来讲,这些事情来的远没有他失忆的痛苦,没有了来时的道路,便没了往后走的方向。他只能跟在老头儿的身后,浑浑噩噩地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一天算一天。
记忆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个足够奢侈的东西。在这一年多来,他动用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脑细胞来分析自己的身世,希望从自己身上发现些蛛丝马迹。但据他这么久以来的观察,除了双手双脚比其他地方白嫩一些,自己身上就没有其他不一样的地方。
还有他一直引以为傲,却没什么用的抗打能力。
但搜寻自己记忆的道路上,并不是没有转折点的。有时候他在陆川的大车上颠簸着睡着时,常会迷迷糊糊做一个梦。梦里,他的周围一片黑暗,无穷无尽的血腥和恐惧笼罩着他,连空气都像要被人抽光了一般,让他害怕的得快要窒息。每当他沉浸在这种噩梦中,好似快要坠落到地狱去,总会在眼前看到一个模糊、暗淡的光点。过了一会儿,光点慢慢扩大,幻化成了一个人形。渐渐地,那个人形变得清晰起来。是一个女子,长长的头发,满身是血,姣好的面庞上溅满了猩红的血迹,令人见了情不自禁有种揪心的痛。
女子身上穿着楚留笙失忆以来第一次睁眼见到的满地尸体身上一模一样的胄甲,她朝着自己缓缓地移步过来,带着无神的目光,摇摇晃晃,好像随时就要倒下。
女子走到离自己一步的地方,呆滞地看着自己,眸中闪烁着光点。片刻,女子俯下身,单膝下跪,道:“殿下,卑职护驾来迟。”
每当楚留笙从这个梦中惊醒时,总是会认认真真地回忆一遍,不漏掉任何一处细节,然后兴奋地跟老头儿复述了一遍。陆川第一次听到时,脸上带着无比诧异的表情,而后大声地嘲笑了他一顿,好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笑了好久,陆川才停了下来,摸了摸发痛的肚子,道:“二狗啊,你丫这是三天没吃点好的,饿疯了吧,还以为自己是哪家的大少爷呢?你是既想着吃喝又想着当爷还不忘了想姑娘?好处全让你占了!”
楚留笙一开始十分愤慨,但狡辩过后仔细想想,确实,这个梦实在是有些离谱,自己这个整天往野狗嘴里抢馒头的人,哪会有和这个梦相关的身份?
自从陆川卖掉了他的大车后,他再也没有在大车上睡过觉,也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梦。之后的梦,要么就是骑在那些把他当乞丐逐出门去的大户人家头上拉屎撒尿,要么就是上天当神仙天天山珍海味和七仙女爬蟠桃树,,总之,就没有和自己记忆相关的梦。
他只能认栽,自己可能本该和那些尸体一样躺在一起,死在那条街道上,不知道为何捡回来了一条命,但脑子给打坏了。自己可能本就是一个苦命人,不是苦命人怎么回去上战场当炮灰呢?
一想到这里,楚留笙忍不住对着溪水中倒映的自己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一年多受的哭累一口气叹出去。
“小兄弟,看你在这里观这溪水很久了,满脸愁绪,摇头叹气的,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么?”
突然,一个淡雅的声音从楚留笙的耳边响起,仿佛清风拂面,令人耳目一新。他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一个身穿典雅的白色长衫的男子正垂手而立,长发飘飘,面容清秀干净,散发着一阵儒雅之风。
只看了一眼,楚留笙便觉得有些自卑,他抬起头仰视着那个男子,从上而下打量着他。天气已经入夏,他却穿着厚厚的棉绸布料织成的衣服,衣服边上考究精致的金边,布料上面的纹路,看上去相当的值钱。
楚留笙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感觉自己窘迫得就如同路边的野狗一般。他呆滞地张了张嘴,自惭形秽的感觉包裹了他,说不出话来。
男子看着他痴呆的神情,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轻声道:“怎么了小兄弟,我看你浑身带伤,是不是在哪里跌了,需不需要我扶你到药房看看?脸上出了不少伤,是不是很疼?”
突如其来的男子的关心令楚留笙有些不适应,他有些结巴地开口道:“没事,我没事……”
“你这伤看着挺严重的,真的没事么?”男子向着楚留笙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修长的五指轻抚过他脏兮兮的额头,道,“要不,我还是带你去药房看看吧……”
“不用了!”楚留笙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他急忙起身,不顾身上的疼痛,打掉了男子的手,匆匆忙忙地说了句告辞,便急忙绕过男子,朝破庙跑去。
男子一愣,楚留笙便已经跑开了。他转过身,看着楚留笙紧张得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又背过手去,饶有兴趣地眺望着溪流下游的那座破庙。
“有意思。”陈长生喃喃道,“在这小小的长安城,果然能碰到些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