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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后来,东青起战,硝烟弥漫,人心惶惶,纷乱四起。
我离开了炎城,而他留在了那里,终于还是没能听到他的《破军》。
多年之后,战祸平息,我回到了炎城。
听说,大战期间,有一琴师奏琴于小城的哨塔之上,琴艺可堪天下无双,琴音更是天下无敌。
怒如天神锤穹鼓,烈如阳炎焚四海,其曲一出万古惊,长夜顿破人心开。
后来那琴师所奏之曲被一名略通音律的东青军士长记录了下来,呈给了统兵的将军,那将军如获至宝,并召集乐师与阵师,把曲子改编成了以杀伐鼓乐作形的武学,乐名《十万》,每逢战前,总会擂响此乐,加持力量,以振军心。
我站在了他的坟前,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墓碑上也没刻着他的名字,但我看见那“一曲一命,十万甲剑”八个字,我就知道,那里面安睡着的,就是他。
一定是他!
而且我也觉察到,他大概已经弹过那首《破军》了。
再后来,我不甘寂寞无聊,组织了些人手,成了走南闯北的商队,酒馆则交给了我的儿子。
钱未海挣,吃苦多矣。
可惜我不是武者,再怎么蹦跶,所能经历的地方也不过只在数国之间罢了,比于纵横天地的强大武者,我应该就像个笑话。
人生真是多不可预料,当年的我,是那么惫懒的人呢,居然也会迈出门去,我还觉得我会守着这间小酒馆一直到死。
我想,即便在高高在上的武者眼中,我就是个笑话,却也很励志了。
——
握缰,凛眉,剑指,《十万》鼓动,降世狂血。
尘烟,尸骨,黑鸦,鼓罢神寂,伏尸无际。
这是对以战曲《十万》为背景下的杀伐场面最恰当生动的描写。
每一个东青战士在听到这曲子的时候,都能激发出超越平常的力量和勇气。
尽管木风不喜欢铁眉,但铁眉所创的这首战曲《十万》他是真心喜欢。
又听说是改编自一名平元琴师的曲子后,他破天荒说了一句:平元国还算有个硬气家伙,这曲儿不是软东西能弹出来的。
直到很多年以后,木风已经老得肉身腐朽步履蹒跚武魄干涸挥不起刀剑的时候,他还会慷慨激昂地对他的孙儿们说:“在《十万》下冲锋,是我这辈子最印象深刻的事,它让鲜血在筋肉中燃烧,让灵魂咆哮怒吼,让更强烈的杀气充满胸膛,让你手中的刀都变得无坚不摧,等将来你们也上战场,就会知道那是怎样的神曲!”
后辈们便无比神往。
寻常时候,他们没机会听到《十万》,只因为有规矩:《十万》鼓动之时,必将血流成河,用敌人的灰飞烟灭,来淬炼此乐!
木风晚年的时候,是平元与东青相对平缓的时期,那时候双方还互有来往,多是商旅方面。
那天,又有一队客商来到所属木风的领地交易毛皮宝石等物品,其中领头的是一名豪爽的老者,在他厚道干脆毫不拐弯抹角锱铢必较的行商风格下,交易很快完成,皆大欢喜。
木风邀请他们暂住几日,说是许久不见这样痛快的商人,要款待一番。
夜晚。
席间宴饮,美酒佳肴,美丽的东青少女舞动腰肢,乐师演奏着悠扬的乐曲,充满异域风情。
商队的老首领与木风相谈甚欢。
“平元确实有非凡之处,也狡诈得很,以前跟你们打战的时候,我好多兄弟都死了,当然,你们死的人更多,还丢了不少领土,还是我们强些。”木风毫不忌讳——他想起了很多死去的人,尤其是那风头正盛之际却被一无名的少年刀客斩杀的大将铁眉。
他虽然和铁眉不是很合得来,但对铁眉的功勋和实力,还是相当佩服,那一人一刀勇冠东青的风采,至今历历在目。
只是,人杰也终将死去,区别只在于死于非命和寿终正寝,铁眉属于前者,而那少年刀客,也一样,死于万军之中尸骨无存。
听到木风这明显依旧带着敌意却正大光明吐露出来的言语,老首领也丝毫没有因为身处他人地盘而低声忍气。
“那你们不还是生活在这草原上?难不成当年你们西征,就是为了去观赏一下风景?”
木风哈哈大笑,老眼浑浊中,一片平静。
对于平元人,他不但可以在相对和平的时期与之开怀大笑畅所欲言,也依然能在战争时毫不犹豫地割下一颗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他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
酒入豪肠,肝胆俱兴,木风坦言:“我们比你们强,但也的确还没有强到足以全面压倒你们的地步,不然,平元的王都早已被我们夷为平地化成草场了!”
老首领不多说,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再后来,木风把话题扯到东青的战曲《十万》上,他毫不掩饰对此曲的热爱,又像往常跟后辈们大侃特侃一样对着老首领炫耀起来,同时还不忘讽刺一下平元。
“……所以说!平元虽然有点儿硬货,但大体上还都是软蛋,不然,如此神曲,怎么还名不见经传?居然平元都不知道有这曲子,直到到了我们这边,才算是大放异彩见了天!还有那斩杀铁眉的少年刀客,纯是死于军阶,可悲平元,有眼无珠,把将军当前卒,何异于金玉作劈柴?燃不出火,却还废了本来大用!若他活着且得其所,今日东青,恐怕早已俯首称臣于平元!可怜啊,神曲神人,皆未传名。”
老首领沉默不语,他承认木风说得很对。
木风见他没话可说的样子,大为得意,连干了三大碗酒,还意犹未尽似的。
“其实……”老首领抿了一口酒,斟酌了一下,“尽管很多人都不知道,但那首曲子和他,我都知道……”
木风惊讶,“怎么?你知道?哈,那可有意思了!”
老首领眼睛低垂着,神色沉敛,他回想起了那个留在小城的清瘦矮小相貌平庸的男人,他甚至买不起一把属于自己的琴,还有那个爱听琴的少年,常带着自己的恋人。
“他的琴,还是我送给他的……”老首领喃喃。
声音太小,木风没听太清,“你说什么?”
老首领的眼睛里忽然射出精光,比篝火夜星还要闪耀。
“那曲子叫《破军》,那少年叫遥津,曲人皆是我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