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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紫铄怔了一下,开始慢慢把刀用破布缠好,一边缠一边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冲上去!我窝囊了一辈子,我得英雄一回!”
他开始嘟囔着一些我听不清的话,间或还会神情激动或者恍惚。
再后来,东青军真的来了。
我看到那名琴师抱着琴一步三晃着登上哨塔,抚琴坐定。
我看到城中所有的人都仓皇失措,包括那些兵。
我看到紫铄想要打开城门冲出去,但那些兵不肯,他大喊大叫着“放我出去你们再关门”,那些兵还是不肯,甚至扬言再胡闹就刺死他。
他也看到了我,他无奈一笑,苍老干枯的面孔看上去让人揪心。
他破口大骂。
“早知道这班狗.娘养的这么没种,我就该事先在墙根儿底下挖个洞!妈的,耽误老子名垂千古,妈的,老子怎么就不是个武者,飞过去多好,妈的,好像让我出去他们就要死了一样?妈的……”
大概,这就是那些兵仅存的良知了,他们不想让无辜的普通人去送死,哪怕他再有勇气。
他骂骂咧咧着看着高高的城墙上,琴师端坐在哨塔上,像一块儿石头。
骂完之后,他神色寂寥,像长街。
忽然间,琴音起了。
好像无数的刀锋,穿透了我的灵魂——我从未听过琴师弹奏那样锋芒毕露的曲子。
我等待的那个他,常常对我说起武道中一种名为“杀气”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觉得,此时此刻,那名琴师就弹出了杀气,还是好多的杀气!
琴音融在乍起的风中,卷起无边刀剑,划破苍穹,我似乎闻到了血腥味,幻想中的画面,是千军万马,一往无前,呼啸而去。
我听到紫铄一声怪异的大吼,然后就看到他拖着老迈的身躯冲上了哨塔。
他站在了琴师身前。
他从褴褛衣衫中取出了那把他给我看过的短刀,解开破布,刀锋耀眼。
他双手握住刀,刀尖对向前方仿佛无穷无尽的敌军。
大军压境,琴师端坐,紫铄持刀,看上去像一幅古老而传奇的画。
说不定,真的能够名垂千古呢!
我看到很多人都神色昂扬坚定起来,他们看着城墙上那两抹背影。
我承认那琴音很有魔力,它让人振奋鼓舞,但我转身。
我要离开这里了,还是离开这里吧。
哪怕出不得城,也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虽然在那些武者眼里,我无处可藏。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要活着等到他,我就是死,也要努力活着,死在尽可能长久地等待他回来这件事上。
转身的时候,我听到紫铄的怒吼。
“来啊!你们这帮畜生!老子等着你们呢!”
……
很多年过去了,战事平靡,漂泊异乡的我回到了那座小城。
酒馆还在原来的位置,模样与记忆中不大相同,应该是翻修或者重建过的缘故,我看到了跟我一样白发苍苍的酒馆主人。
“很久以前,这里有个琴师,琴弹得很好。”
正在瞌睡的酒馆主人抬起头,疑惑地打量了我几眼,从袖里摸出一枚被摩挲得发亮的铜钱来。
“很好?确实,只是很少有人这样觉得——这铜子儿……我记得还是一名刀客打赏给他的呢!”
我笑了,我已是满脸的皱纹,也不知道笑起来是怎样一个丑样子。
我去了那琴师的墓,碑刻:一曲一命,十万甲剑。
我回想了一下那日的琴音,丝丝缕缕,杀气盈天,恍惚犹在耳边,又似那日梦回。
是了,他绝对当得起这八个字。
琴师的墓旁还有一座墓,碑刻:败刀残身,护琴凛魂。
琴师的名字,大概就真的无人知晓了,可是琴师旁边的,我是知道的。
我在一名工匠那里买了一把精工的錾子,很是尖利,我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在那碑上刻下了“紫铄”两个小小的字,歪歪扭扭,但我刻得很认真了。
这下子他一定如愿以偿了吧!可千百年后,土丘成平,墓碑风化,还有谁知道呢?
还有我知道,他在我心里,就是名垂千古,至少这世间曾经有我如此。
每天,我依旧穿着他曾送给我的丝履蹒跚地走过行人如织的寂寥长街,它也老了,无数次修补,是它也不是它了。
无数次幻想,是我也不是我了。
我幻想着某一天,他回来了。
我幻想着我还年轻,像一只轻盈的美丽蝴蝶一样,等到了花开。
未知那一天,我会以多么不可言喻的心情振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