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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某种一去不回的决绝,然后挥挥手,道:走了!
陈湛庭下意识嗯了一声,回过神来,也用力挥手。
可李璨根本就没等他回应,话音未落便已驾驭白鹤腾空而去。
一人一鹤,绝影天涯。
陈湛庭目送着她渐远渐无,久久无言。
他傻笑起来,因为他想起他之前在与赵不雅分道扬镳之后,不顾危险地绕了个道儿,把那些他留在炀谷原中的字抹了,当然,钱他是真的没捡回来,一是实在看不上,二是总得要点脸,一点也好。
他笑得弯腰流出了眼泪。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
陆成终于醒了,如赵不雅所言,陆成可谓是初入此道,便至心涧,说他是一步登天也不过分……
云往却有些失望,因为他很快就发现,关于剑吞,陆成只得其形而已,不过也算解开了一个疑惑——以这个时代的天规地矩,若是剑吞真意在身,陆成至少也要一口气直上三境成为圣武生,而他只是到了心涧。
不过他还是感叹:也就是这个时代,让我有了为陆成逆天改命的机会,换在过去,这是不可想象的,至于剑吞,便是形也不得,又有何妨。
而陆成本人呢?他的开心,已经无法言喻。
最终,陆成决意追随赵不雅,赵不雅没有拒绝。
于是在陆成稳固境界与基础修习花费了大约半月时间之后,二人便结伴同行,与云往在青堂谷外分别。
云往与他们分别留了符鸟,然后很严肃地说:以后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了,可以来找我,为师可以为你出手一次,还有你,不雅,你那一次机会,同样还是有的,不过以后,到底是师父不在你们身边了,你们照顾好自己,至少别连向我告知困境或者是要我为你们报仇的力气都没了,也别死要面子,不然师父会很伤心的,千万别学你们明烨师姐那般,死也没个消息,我不觉得她能惨到连一只小小的符鸟都来不及发出。
二人点头称是。
云往又对二人语重心长地说:没有什么道理可以涵盖所有情况。
赵不雅笑着摇头:有。
什么?云往问。
赵不雅回答:您刚刚说过了。
云往也笑了。
云往问:快乐为什么总是短暂的?
赵不雅回答:因为“快”嘛。
别离在即,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云往又问。
赵不雅想了想,道:别离……愿世间有情人,别离。
云往:哦?
赵不雅:别离嘛,别,就是“不要”嘛。
云往故作讶异:不雅,你不乖了啊。
赵不雅笑而不语。
云往大叹一声,却像大笑,高声唱道:旅人经行处,风在其后!长剑出鞘时,天在其下!
赵不雅长拜:谢师父赠言!
云往转身,悠然而去。
陆成也跟着拜谢,依旧一言未发。
他是在心中努力地牢牢记着刚才的对话。
后来,他一直很珍惜这份回忆,而后世的史学家根据陆成的口述,把这件事称作“二圣别谈”载入史册,这名字虽然有点儿忽略陆成的意味,但陆成不仅不觉得冒犯,反而深以为然。
那时候的他,是个见证者,仅此而已。
即将踏上旅程的最后一刻,赵不雅随陆成去见了爷爷。
本来陆明在听闻鹤风毁了之后,就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地去了青堂谷。
云往让他就留在青堂谷,他没同意,只说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况且他觉得战争很难波及到他那个小村子,而只要陆成没事,他就什么都不担心。
回去的时候,王柳二人想着送他一程,可又怕会害了他,谁也拿不准现如今的状况,万一遇上个陈氏的精锐谍子什么的,以他们还未恢复状态的情况下,岂不是遭了,再者说,平民的身份,如无意外,其实本就是一张保命符了,于是就没有横生枝节。
陆成陪着赵不雅去往原中的周氏陵园,行了一番无祭的祭拜。
再往后,赵不雅随陆成回到村子,见到爷爷之后,陆成便舍不得走了,内心矛盾。
爷爷已经那么大年纪了,天知道他这一走,还能不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陆明却道:如果你不能跟赵公子同去,我便死不瞑目了,你是个好孩子,也该有大作为,不能困居于此,徒耗光阴,以前我总想着按我心意为你好,如今觉得,还是得你自己觉得好才算好。
陆成泪眼婆娑,叩别爷爷。
——
少年忽然觉出无比的冰冷。
他记得自己没有在睡觉,而是正与陆成并肩而行于去北方的路途中。
可他又看到了那个梦中的白袍红簪的男人,以及一模一样的道路景象。
为什么这么冷?他平静地问。
男人伸手,从他体内“拽”出了那页残破的流光金书。
嗯,它是书海的残页……那冷,是死去时光与王者们的孤独啊……他叹息说。
什么意思?这是一页史书么?少年问。
他说:大概如此,不如你自己去看吧,虽然有些混乱,但幸运的是,因为有与其他书页熔化后融合的痕迹,既有惘界,亦有碧荒……
他指了指少年,然后少年就幻化成了一个极小的点,飞入了金色残页中,像尘埃于洪荒,却凌驾其上。
他看到,他知道。
一弯湖泊,便比无尽海更浩瀚。
一座小丘,便比绮澜洲更广阔。
天上天下,生灵峥嵘,可飞空者数不胜数……
他看到他红衣白发,凤眸朱颜,坐在一株名为“胤古”的永恒长青的天中巨树上,默忆着昨夜的梦,忽而对着他的方向展颜一笑,笑惹天地醉,“我来了?是我来了……原来,我也会死啊……”
他知道,是他。
他看到他银衣黑发,魔气滔天,屹立在望川的万丈高澜,狂笑中带着无限悲痛,身前是那位永远恬静的女子,“师尊,你,你也想镇我?哪怕是师尊……也不行!你听到那些哭声了吗?你嗅到风中的血香了吗?你看到人世的狰狞了吗?师尊啊……星海琉璃,我是永远回不去了吧?可是——我,没,有,错!……我敬爱的师尊啊,你,也是污秽啊……灭罪天赋……恶诛地侍……墨世之光,随我,弑师!”
他知道,依旧是他。
他们都是那个代表着“过去的一切”的男人的一部分。
……
梦中,千年岁月半回眸,万载时光弹指间。
三年后梦醒,他尚不知这三年是谁的三年。
也许是另一个真正的赵不雅。
因为三年后,他已名动绮澜。
一个梦闻残页,一个行走天下。
前者便就此归梦,后者正对陆成说:从今天开始,我不叫不雅了。
为什么?陆成疑惑。
因为不俗……已经不在了,不雅,也不该存在了,少年沉沉道。
陆成愕然,继而无声泪下。
我以后叫“赵高”怎么样?高学的高!赵不雅笑道。
陆成很坦诚:嗯……总觉得怪怪的?
那叫……赵福?少年眉开眼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
陆成并不知道赵福是他本名,但显然不也打算做那察言观色再斟酌言语的取巧行径,而是颇为耿直的建议道:不如……周福?
少年一愣。
好啊,就叫周福!他说。
周福,赵不雅,异曲同工。
身后,终于与自己的好朋友秃尾巴老黄狗道完别的灵鼠阿白正向着周福疾速跑来。
另一边,已在高天之上的云往一拍脑门,坏了!
忘了让陆成那小子试试能不能学会我的兵狼了,虽说答案无限接近否定,但好歹让他试试,也算为师公平了……
可他没有回返。
就当留个念想,这样的话,也许会为将来的再见,添一份冥冥中的重量吧?
绮澜浩大,纵横其中,便是成了圣武生,也不敢说绝无一失,因为天下圣者并非唯一且亦有高下之分,何况还有一处又一处的绝域或者未知,一着不慎,就可能灰飞烟灭。
不知不觉,他又想起故乡,也再次想起那个早就有了的猜测。
自己从无尽海中来,是到了未来的“碧荒”,成了名国老圣。
中皇一紫从无尽海中来,则是留下了女神的传说。
那么,曲正道从无尽海中去,会不会到了曾经的“绮澜”?亦或是某个时刻的未来?
也许便是如此吧。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是回不去了,因为他知道那道通往过去与未来的‘门’,可遇不可求,并非一处定数之地,而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年他出海不久,尚在广为世人所知所熟的海域,便得见此闻所未闻之奇‘门’。
而且他也不想回去,真愿意留在故乡,又何必抱着一去不回的念头入海寻找碧荒传说中的书海密地?而且当年随他一起的众多部下,一个也没‘落’到绮澜,所以,谁知道即便回去了,又是否能抵达对的时间。
——
因为何九冰的加入,哪怕原来一直韬光养晦实则已是恐怖的七聚圣者的周厚端亲自下场之后也难以抵抗,周氏军死伤颇重,不过就在战情越来越明朗的时候,整个西丰府境内几乎所有的武生不论姓周还是姓陈,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包括大量寻常百姓,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动静,史称“西丰隐事件”。
……
因西丰隐之变,名国旦夕之间失去将近半数的战力,加之小圣陈松年战亡,可谓实力大衰,无不虎视眈眈的强邻纷纷联合,共起利爪獠牙,图谋分而食之,边境烽烟四起。
……
未在神秘的“西丰隐事件”中消失的名国中圣何九冰,再次站在当年成圣一战的天阑山下,孤身一人,他的面前,是空黎、丘中、青、南陈、贞,五国三百万联军,外加两位圣者,最终血战而亡,传闻,最后一刻的何九冰,视悬于颈畔的长剑若无物,只是自言自语道:若不是耽搁了那一百四十年,我有可能触及到升龙吗……
升龙之谜,就此流传,有人说,那可能是曲正道所在的境界之称,因为“升龙”,可意会为飞翔,也有人说,那应该是某种失传已久的远古绝学……众说纷纭,终究不了了之。
战后,经过五国商议,何九冰的尸首被厚葬于天阑山,二圣皆执祭器,送别身为八聚圣者的何九冰,传为典故。
……
紫历1831年冬,随着名皇陈启廉携手皇后澹台淑珈率领皇室宗亲并文臣武将七百余人自戮于太庙祖先之前,万里山河被五大国瓜分,于绮澜天匿域叱咤风云了三百年的名国,宣告彻底灭亡。
……
名国之下六个附属小国皆在两年之内以不同形式被天匿域各大国收入囊中,期间,博野王氏军突兀再现,却有十万之众,以迅雷之势突出名国,攻灭原名国附属国灼放,开国填渊,并向青国俯首称臣,而最为人称道的是长休与沛渎两国,誓死忠于名国,两国十二万武生几乎全灭,平民亦多有悍不畏死者,尤其是长休,史册记载为名国开国皇帝陈之遂的故乡,沛渎亦是整整三百年追随名国,在名国照拂下脱离战乱苦海渐至举国安泰,此行亦是知恩报恩。
……
第一卷,问心不悔蓝华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