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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灶台,只好讨好地抱着诸航的腿,像只小袋鼠,妈妈,妈妈一声比一声甜。
“妈妈好不好?”诸航把封口打开,拿了筷子拨弄面条,想让它快点冷却。
“最好!”帆帆回答得又快又响。
诸航满意了,挑了几根面条,用嘴巴吹了又吹,确定不烫,才蹲下身,递向帆帆。
帆帆早早地就把嘴巴张到最大。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正欢,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了。诸航下意识地把筷子往后面水池中一扔,用身子挡住“来一桶”。帆帆默契地把嘴巴闭上,小手臂一张,挡在诸航前面。
站在门口的卓绍华挑了挑眉:“诸航,我送妈妈回家,一会儿就回来。”
“嗯嗯,问大首长好!”诸航呵呵笑着,摆摆手。
卓绍华目光放低,看看严肃而又紧张的小人,什么也没说,把门又带上了。
欧灿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她看到卓绍华的嘴角抽了几抽,不禁拧起眉头。车一出大院,卓绍华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傻乐什么?”欧灿冷冷问道。
“没啥!”就是想笑。厨房里那两个人自以为瞒天过海,做得多好。岂不知,一推门,方便面独有的香辣味就扑过来了。还有那个小人,嘴巴辣得红红的,下巴上醒目地粘着根面条。
方便面于卓家,那是坚决不准进门的垃圾食品之一。吕姨执行得很好,他猜出那必是诸航的私货。不知怎么的,看着那两人的样,就不舍得责问,反而一心想纵容:偶尔为之,不算过。
此时交通晚高峰已经过去了,但路上的车流却仍然很大,流速也快,红黄两色的车灯如同两条交错而过的河流,发出潮水般呜呜的响声。
欧灿凝视着窗外的霓虹,幽幽叹了一声:“你父亲说下个周六你们要接待英国军方的一个代表团,李大使儿子的婚礼,你们都参加不了。”
卓绍华点头:“是的,爸爸还好,我估计要全程陪同。婚礼在哪举行?”
“花园大酒店。”
“这个季节举办婚礼,忙的人很辛苦。”
“你记得李大使的儿子吗?”欧灿扭过头来问。
“有一点印象,很文气的男生!”
“人家现在有出息了,在外交部任要职。太太学小提琴的,得过帕格尼尼大奖呢!岳父岳母,都是国内著名的艺术家。”欧灿怅然若失,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羡慕。
卓绍华轻轻“哦”了一声,笑笑:“帕格尼尼那可是小提琴的最高奖项,不错呀!”
欧灿心口一堵,双目睥睨,幽幽问道:“你就这点想法?”
前方塞车,卓绍华轻踩刹车:“我家诸航更不错。”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欧灿轻声叹息:“你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好什么?想到要和她一块出席婚礼,我头皮就发麻。”
“学小提琴,如果有五分天资,再有五分勤苦,就能达到艺术的最高界,而诸航,却是it界难得一见的天才,这可是爸爸说的!”
“好了,不谈这事。”欧灿心里很烦。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改变什么,但有时想想,还是失落。
她这么优秀的儿子呀唉!
车子拐进胡同,里面的勤务兵听到喇叭声,早早把院门打开。等车子停妥,勤务兵敬了礼,告诉卓绍华,首长在里屋呢!卓绍华点点头,朝里走去。欧灿说去厨房看看,让阿姨再加两个菜,晚饭就在这里吃。
家里的园丁刚修剪了草木,植物的青涩气息很浓。掩在树荫间的路灯四周,一只只飞蛾争先恐后地往前扑去。叫了一天的知了不知在哪根树枝间憩息,院中的几株白玫瑰含苞待放,迷人的气息从花瓣间悄然飘出。
卓绍华收回扫视的目光,哑然失笑。难怪欧灿恼火,自己那院和这院比起来,确实有点惨不忍睹。可为什么,他能泰然处之呢?
“哥,不行的,我真的做不到。”
卓绍华蹙起眉,停下脚步。书房的纱窗上映着两个身影。
“我潜心学习佛教,希望借助佛理能洗涤我心底的怨恨。我甚至把自己关在寺庙里,不与外界接触,吃素、念经。但是这么久过去了,我内心的恨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像山一样,沉沉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原先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现在我还有什么?”语声哽住,纱窗上的身影双肩剧烈颤动。
“除了你拒之门外的婚姻,你什么都没失去。”卓明严厉地回道。
“哥,你不能这样残酷。你知道我有多爱他,不然也不会嫁给他。”
“爱不只是拥有,还有宽容。你这样死死揪住他年轻时犯的一个错,叫爱吗?你如果还在爱着他,那么去找他,一时半会不能面对眼前的现实,就像从前一样,定居国外。”
“我也想,可是你是我的哥哥,绍华是我的侄子。诸航就像一根倒刺伫在那里,我没办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卓阳,”卓明的忍耐度已到极限,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你以为让绍华与诸航离婚,然后真的就会风平浪静?你在掩耳盗铃。”
卓阳只是呜呜地抽泣。
卓明背着双手:“你该反省反省了,为什么当真相被戳破之后,晏南飞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离婚,而一点都没为拯救你们的婚姻而努力?他太了解你了,你太自我、太自私,完完全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如果你大度一点,你仍然会有一个珍爱你的丈夫,还能得到诸航的敬爱,是你主动舍弃了。”
卓阳噙着泪冷笑:“哥哥不是我,体会不出这种切肤的痛,讲话才这么轻松。你别以为诸航真的爱绍华,她是在报复”
“住嘴!”卓明真的动怒了,额头上青筋暴突。
卓阳胡乱地擦了擦泪,委屈地拉开门跑了出去,差点撞上站在门外的卓绍华。
“小姑姑!”卓绍华扶住她。
她甩开他的手臂,讥讽道:“绍华,你生活得很滋润吧?”
卓绍华回道:“妈妈在厨房,晚饭该好了!”
“继续下去,别让我失望,我会在不远处一直关注你们。”
卓绍华正视着卓阳,卓阳的眼中是满满的心碎、落寞、无尽的谴责
他没有再说话。
他当然渴望家庭关系能够单纯一点,但当命运如此安排,他也能坦然面对。其实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诸航就是他的妻子、帆帆的妈妈,她总会是谁家的女儿。谁家是商是农,是官是民,都令他心存感激。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诸航。
他没办法尽善尽美,他承认,心里的那杆天平,是倾斜的。
泰戈尔说:我把大的礼物留给世界,把小小的礼物留给我所爱的人。
他的心很小,只装得下诸航。
卓明半躺在藤椅上,双眼微闭,与卓阳的对话,让他有点疲累。听到门声响,他睁开眼,看着卓绍华,轻轻“哦”了一声。
周边几国在南海与中国的争端频发,局势紧张,他最近非常忙碌,快一个月没和卓绍华打个照面了。
“帆帆来没来?”他打起精神,缓缓坐起。
“诸航刚出差回来,两人热乎着呢!”卓绍华坐下。
卓明灰白的眉毛一拧:“你了解诸航目前的市价吗?”
卓绍华怔住,然后保守地回道:“真不清楚。”
卓明站起来,从身后的公文包里翻出一张纸:“这是美国fbi最新情报。”
卓绍华疑惑地接过。
“互联网黑客犯罪组织的运作模式正日益向企业化靠拢,而且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专家级技术人员加入了这些组织,他们没日没夜地疯狂提高自己的黑客技术。只要找到下手的机会,便可以在几小时内开始策划攻击。他们涉及各个领域,特别致力于军事与金融业,客户遍布全球,可以是国家,也可以是个人,只要有利可图。网络犯罪已从误打误撞的恶作剧快速发展成以获利为目的、精心计划的、复杂的犯罪行动方案。这些组织的分工非常细:1、程序员;2、派送员;3、技术专家;4、黑客;5、忽悠专员;6、主机系统提供者;7,出纳员;8,运钞员;9,洗钱员;10,组织头目。技术专家是这里含金量最高的,最近为了壮大他们的队伍,他们对于各国的it高端人才实行明码标价。看到没,wing排在第二位,这价码是个非常可观的数字,足够一辈子挥金如土了。”
wing的意思是翅膀,是诸航在国外执行任务时的代号。
卓绍华的目光落在第一位的名字上——西蒙。他有印象的,金发碧眼的男子,笑起来乱放电,诸航与帆帆视频时,出现过一次。后来,他特地通过情报部门查到了西蒙的资料,也是个it天才,二十二岁前,是个坏小子,专门与美国中情局对着干,入狱过六次。后来不知被谁感化了,被政府招募。性质像雇佣兵,国家也是花了大把钱的。
他再往下看,周文瑾的名字也在其中。
卓绍华沉思着,心中很是惊愕,想不到网络犯罪组织对国内的网络安全专家了解得如此之多。
“网络战的炮火似乎已经在远处忽明忽灭,各国或未雨绸缪,或奋力直追,在网络战上谋篇布局,积极备战。”卓明走到窗边,凝视着外面的夜色。
“网络奇兵已着手进行重大的网络攻击演练,称之网络风暴。这次演习中,要完成66项行动计划。但因为网络犯罪的特殊性,但靠一国之力是不够的,各国必须寻求战略合作伙伴,进行国际合作,共享信息,共同维护网络安全。七月,互联网圆桌会议在纽约举行,包括中国在内的六个大国都会参加,另外还有互联网行业组织和知名互联网企业。”说话时,卓绍华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手中的纸。
“心里面是不是有点五味杂陈,又骄傲又担心?”卓明走过来,打趣道:“我对诸航有信心,虽然她没有崇高的理想、忠诚的信念,好像还不是布尔什维克。”
卓绍华没说话。
这时,阿姨推门进来,说晚饭好了。
两人移步到餐厅,大麦粥,薄薄的小葱烙饼,几碟凉拌小菜,另外一盘雪菜炒肉丝、干煎带鱼,阿姨特地说明,是为卓绍华准备的。
卓明不平:“我也可以吃两筷子吧!”
阿姨坚决地摇头:“等你指标都正常了,想吃几筷都可以。”
“不就血脂高了那么一点,有必要么!”
“夫人说很有必要。”有欧灿撑腰,阿姨嗓门大得很。
卓明无奈地摆摆手:“我服从好了。夫人呢?”
“陪卓阳回公寓了。”
卓明默默与卓绍华交换了下眼神,父子俩一同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一碗温温的粥下肚,卓明的心情明显好多了,时不时地微笑。“诸航这孩子,越了解越有趣。她从来没说过一句为国家为人民可以牺牲自己这一类的口号,她之所以愿意受训、吃苦,在国外接受任务,是因为你和帆帆。其实有一个踏实的目标就足矣了。绍华,我不准备把诸航还给网络奇兵了。”
卓绍华缓慢地咽下嘴中的粥:“我以为我们在聊家事。”
卓明呵呵地笑:“你想想呀,她那么一个活泼的人关在机房里,得多难受。没有事情时,让她喝茶看报纸大会小会地开,不如把她给杀了。诸航,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她得待在特殊的岗位,有特殊待遇,不受任何束缚,任她自由翱翔。”
“爸爸,诸航除了是诸中校之外,好像还是我的妻子。”卓绍华平静地强调。
“知道,我这不是想人尽其才吗,不能埋没了她。”
“这次让她去海南,也是你的主张?”
“别说得我们好像在走后门似的,这是组织上的安排。好了,这话打住,反正我知会过你了。咱们聊点别的,诸航现在算是专家级别了吧!”
“勉强算是!”骄傲吗?自豪吗?都有那么一点,这孩子现在在国际上都是声名大振,但是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令他心生温暖、温柔、温情的小女子。不很会照顾自己,大大咧咧,毛毛躁躁,乱讲义气,让他得时时把她安放在自己眼里、心里,才放心。
卓明搁下筷子,把身子转过去:“国家对专家们有许多优厚待遇!”
“比如?”卓绍华不动声色。
“生二胎。”
卓绍华有点跟不上父亲的思维。
卓明哈哈一笑:“这个我们家好像要争取的。你想想,要是有个像诸航那样的小丫头在这院子里跑来跑去,多可爱!”
“万一再生个小帆帆?”
“那更好,他们打架,我负责做裁判。”
卓部长原来还有一颗这么璀璨的童心,卓绍华真是大跌眼镜了。回去的路上,细细地回味与卓明的谈话,他突然理不清一向敬重的卓部长有几句话是真话。不过,让诸航生孩子这件事,他是绝不会去当真的。
与喜欢的女子孕育爱的结晶,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但他舍不得诸航大把的时间花在怀孕与抚育孩子上,何况他们已有帆帆这个招人喜爱的坏家伙。
人,不能够太贪心的。
在他心里面,其实另有一个梦想。
院门半掩,轻轻一推,除了月光下摇曳的树叶,一切都很安静。西侧的卧室亮着一盏小灯,诸航应该还没有睡。
卓绍华放轻了脚步,上台阶。一进门就听到帆帆细微的鼾声,皮了一天的坏家伙,睡得沉沉的。卓绍华走到床边,在他粉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扭过头,诸航坐在梳妆台前,不知在笔记本上忙着什么。他不禁要埋怨她的专心了,她竟然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正要走过去,她突地站了起来,对着镜子伸了个懒腰,胸部朝前一挺,双臂抬高。眉头微微皱起,先朝镜中看了看,又低下头打量着起伏不大的胸部,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就是长不大呢啊!”
身子被一双长臂拥进怀中,呼吸之间,是首长清凉好闻的气息。
她僵直了身子,回过头,撞见首长黑眸中两束晶亮的光芒。
“不需要长大,它们刚好适合我。”嗓音暗哑得仿佛有一层一层悠远的回声。像宝塔上的风铃,在风中一再叩响着一个名字。诸航从头红到了脚:“首长首长那个”
很想抓头,但是双手都被首长束紧了。他以唇弄乱她的额发,然后将唇贴在她的眉心,细细地亲吻。
这样的氛围,下面是不是该她主动献吻?诸航苦恼地冥思。
“走,出去散个步!”卓绍华没有忽略她的迟疑,侧耳静听外面的动静。嗯,没有惊动坏家伙。
“现在?”诸航讶然了:“我洗过澡啦!”北京的夏夜,走几步,就是大汗淋漓。
“一会儿再洗。”他不由分说,拥了她就出去。
经过帆帆的床,他已经把外面的小薄毯给蹬开了。诸航蹑手蹑脚地替他又拉上。他小嘴努了努,冒出一句:“妈妈,还要”
诸航偷笑地刮了下他的鼻子。
门一拉开,置身于闷热的星空下,诸航好一会儿才适应。
“帆帆还要什么?”卓绍华牵住她的手,围着院中的太湖石转着圈。
诸航有点害臊,担忧地看看勤务兵和吕姨、唐嫂住的东厢房,要是让他们看到这一幕,不知以为出了什么事。她不想拂首长的好心情,但她觉得他俩这样有点傻。
“他要我唱歌。”一院的残花败叶,明早勤务兵又要打扫好一会儿,诸航心虚地抬头看天空。
一片乌云飘过来,遮去了大半的月光。要下雨了吗,难怪这么热。气象台说,北京已经七十八天没有下雨。
“你唱了没?”卓绍华问。他记得这孩子自嘲自己的催眠曲能把帆帆给吓得坐起来。
“不唱不行呀,他很会撒娇呢,我硬着头皮上。本来想唱首张杰的年轻的战场,我怕他会听得热血沸腾,后来只得改唱了一首虫儿飞。”
诸航小时候,诸盈哄她睡时,就爱唱这首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西南北
这是首儿歌,也是一首爱情歌曲。歌词之间,充溢着一种孤独的忧伤美。儿时不懂,现在方明白为什么诸盈唱的时候,经常会泪水盈眶。那时,诸盈对晏南飞的思念就如同歌中纷飞无助的虫儿。
诸航的心倏地一沉,她怎么能轻易原谅晏南飞呢!
“嗯?”卓绍华立刻感觉到诸航情绪的变化。
“好热,都想吃冰了。”她顾左右而言他。
卓绍华没有错过诸航眼中飞逝的疼痛:“这好办!”说着长腿朝院门迈去。怕帆帆看了馋,家中没有备下冰激凌之类的解暑食物。
诸航身子往后退:“首长,我穿着睡衣呢!”
卓绍华扫了一眼:“没事!”诸航的睡衣是保守型的运动装,不显山露水。心,无声地一颤。诸航回国以来,似乎不是运动装就是军装。她青春无敌的芳华,应该有许许多多更合适的衣衫。化妆台做了电脑桌,从不见化妆品。
是不是要感叹下她的丽质天生?他这个丈夫好像做得太失职了。
路过门岗,诸航整个人躲在卓绍华的身后,她没勇气看哨兵的脸。
大院外面有个便民小超市,一个大冰柜放在门口。稍微好一点的冰激凌刚卖完,只剩下几支绿色心情。店主打开冰柜门。
卓绍华结账时,看到旁边的货架上摆放着一摞费列罗巧克力。“哦,再给我拿一盒这个。”
店主含笑扫过身后的诸航,说道:“只给最爱的人!”
“什么?”诸航没听清楚。
“费列罗巧克力的含义:pietro ferrero 制作的,献给最爱的人。费列罗,象征着世上最豪华、奢侈的爱,如同为爱摘星。”店主详细说明。
“哇,好吃!”诸航慌乱地撕开绿色心情的包装纸,狠狠地咬下一大块。天气真热呀!
卓绍华看着,直撇嘴,觉得一嘴的牙都给冰着了。
“敢不敢尝一下?”诸航得意地炫耀。
卓绍华不吱声,拖了她走。过了大门,在一处浓荫处,他蓦地回身,趁她没回过神,将她推到树干前,抬起她的下巴,舌尖肆意地挑开她的唇瓣,在口齿之间疯狂逡巡。
诸航的声音因惊讶而卡在喉咙间,这儿是在人来人往的路边!
“味道有点凉,有点甜。”品尝完毕,卓绍华愉悦地转身离开。
“首长”诸航啼笑皆非,过了一会儿,才快步跟上,轻轻拽了下首长的衣角。他不用回头,就准确地扣住她的手腕。仿佛演练过多次,又仿佛一直在那里守候。
夜空中,乌云越聚越多,最后一丝月光也消失不见了。隆隆的雷声从远处滚来,闪电一道道划过天际。
“真要下雨了!”诸航喃喃低语。
“嗯!”
这一刻的时光很静谧、很美妙,谁都舍不得加快脚步。
“姐姐以前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两个人行路,遇到了雷雨,有一个拔腿就跑,另一个仍在慢悠悠地走。先跑的那个人不解,问你不怕淋雨吗?那人回道,前面也在下雨,既然都淋湿了,慌什么?不如好好地看看这雨景。”
“是呀!既然一会儿要冲澡,淋点雨又何妨?”
两人相视而笑,手越握越紧。夜色熹微,两人的身影像水中的鱼般灵活游动,忽东忽西。
但还是在雨点落下之前,两人进了院。
夜深如墨。
诸航关了笔记本,留了盏微弱的床头灯。卓绍华先去浴室冲澡,她又去看了看坏家伙,把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定了时间。
首长已经洗好了,只在腰间围了条大浴巾,头发湿漉漉地覆在额前。
心又是一阵猛跳,诸航慌乱地拿了睡衣冲进浴室。留有他气息的浴室让温度更高了,热水流下来,每一滴都是那么烫。她不得不把水流扭细,不然真的不能好好呼吸。
玻璃门被拉开了,隔着水流,她看到拿着浴巾在外面等候的首长。很奇怪,先前的羞涩、局促全然不见了,一切是这么自然。
水龙头关住,她投入他的怀中,像个孩子样,等他擦干身子。
分离的这一周,她是这么这么想念他,无论是身子,还是心。
四肢柔软,好像体力耗尽,她只能依赖着他,全身心的。
她听到他的呼吸在加重,心跳和她一般,猛烈而又急速。
唇瓣是怎样粘在一起的,那样的吻,像用尽了全部力气,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缕空气,完完全全与他相融。
都记不起来了。
回过神时,发觉自己已躺在床上,床头灯已熄去。偶尔的光明是窗外掠过的闪电,刮风了,哗哗响的是纷飞的树叶。
她哆嗦了下,贴他更紧一点。
他的肌肤如烙铁一般,如子夜的黑眸诉说着他对她无尽的渴望与爱恋。在他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是这么渺小,这么柔弱。如同行走在茫茫的荒漠,而他是她唯一的指南针。
“绍华”他不是伟岸令她敬重的首长,他是与她亲密相依的恋人。她想向他渴求很多更多明天将来
而他愿意给,倾其所有,穷尽一生只要她要
他用目光锁紧了身下姣美的女子,托起她的腰,任由她索取
只有在这时,他才能如此真切地肯定她是只属于他的。
这份婚姻,如果说他是惶恐不安的一方,谁会相信呢?
事实就是如此。
沐佳汐的代孕闹剧,让他们相识。无奈中,他不知不觉,一点一点地爱上她。于是,他想方设法留住她,让她也为他心动。她是有一点心动,但是周文瑾抢在他前面占据了她的心。他胜在比周文瑾成熟、睿智,胜在他和她之间有一个小帆帆。突然其来的身世真相,让他们有了几个月的别离。
别离也许是痛苦的、寂寞的,但同时,别离把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美化了,上升到一个神圣的高度。当日子归于平淡,再强烈的爱都有变浅的一天。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会不会对他失望呢?会不会对他没那么眷恋,留下的只有被法律束缚的责任和义务?会不会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可抹灭的代沟?
十岁的差距,三千多个日子,多少次繁花盛开,多少次月满山河
他们的婚姻太仓皇、太无奈,没有经历过恋爱,她都没和他任性过、赌气过,他没宠爱过她。
没有坚实的基础,能造起万丈高楼大厦吗?
他忐忑,他不安,他谨慎,他忧心
他想:只能是把之前的忘掉,从现在起,他要追求自己的妻子,直到她像他爱她这么深。他要让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特别的、新颖的。有一天,他们会成为老夫老妻,生活平静如水,但是他对她的珍恋一如初见!这就是他的梦想。
“诸航!”胸前的汗水濡湿了她的身子,他情不自禁喊出了她的名字。
诸航——一个时时扣动他心弦的美丽名字。
咣
又是一记惊雷。
在干旱78天后,帝都的上空终于落下了雨点。
那么大的雷声,竟然只下了一场小雨。
太湖石畔一株残留的玫瑰花,终究撑不住,一片片花瓣随雨点落下,在院中飞了飞,成了一滴花泥。
长长的睫毛眨了几眨,又用力闭上,诸航还是感觉到从窗外透进来的晨光。
脑子飞快地旋转。
今天是周六,十六号。
二十个月前的十六号,她剖腹生下小帆帆。
十五个月前的十六号,她随同北京军区的工作人员,搭上去南京的动车参加联合国网络维和人员的选拨集训。
十二个月前的十六号,她在印度的孟买执行任务。小组一共五人,她和美国来的西蒙搭档。
十个月前的十六号,温哥华满街的鲜花簇簇,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首长温柔的双眼。
九个月前的十六号,莫斯科天寒地冻,那样灰暗的天空让人担心会不会有明天。
八个月前的十六号,她和驻俄使馆的参赞悄然回国。
现在,她是在军区大院中的主卧室的大床上,颈下枕着的手臂是首长的。哦,主卧室是原先的客房、书房改建的,很宽敞,特地辟出一块做了帆帆的小卧室。
原先的主卧室改做了书房,那间超大。
诸航秀气的眉毛拧了拧。
家里房间这么多,她和首长完全可以一人一间书房,互不干扰,可是首长却坚持两人共用一间。她占了书房的五分之二,首长也是,中间的五分之一给了小帆帆。那儿有块绣着动物图案的地毯,上面放着积木、玩具、奶瓶。
晚上,她和首长各自在电脑前忙碌,小帆帆自己堆积木,玩玩具。玩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看她,再看看首长。半小时后,他起身跑到她身边,小脸一抬,悄悄地吐气,小声地喊道:妈妈
一脸讨好的笑。
看着那小样,她忍不住挠他痒痒,两人笑着滚作一团。这时,首长也会走过来,含笑在一边看着他们嬉闹。
小帆帆疯得更来劲,笑得直喘。
首长说,帆帆一点都不能接受冷落,和他一样,怕孤独。
她听错了吗,首长会怕孤独?
咚,咚,咚密集的带点蹒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首长,有情况!”诸航腾地坐起,又被卓绍华给按回薄被中。昨晚一场凌乱之后,他们很快进入梦乡。此刻,身上的衣衫不太整奇。
房门被用力地推开了,撞到墙,砰地又弹了下。
帆帆小背心小短裤,光着双小胖脚,站得直直的。不说话,目光控诉地瞪着大床,嘴唇微微扁起,那眼神无比委屈,里面写着:妈妈是骗子,爸爸是坏人!
那张床四周有栏杆的,他是怎么翻出来的?
诸航愧疚得不敢乱瞟。
镇定自若的是首长:“帆帆,早上好!”
帆帆的早上一点也不好,早晨醒来,翻了个身,应该睡在他身边的妈妈飞了。
“你没有穿鞋!”首长掀开薄被,准备下床。
帆帆充耳不闻,咚,咚,咚一路气愤走到床边。
啊,床头柜上还有一盒金光闪闪的巧克力,委屈立刻被无限扩大。
这谴责的目光,诸航真有点吃不消。“哎哟!”她突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卓绍华俯下身,她俏皮地朝他挤了下眼:“我肚子好疼!”脸转过去,向帆帆展示一张纠成一团的苦脸。
帆帆乌黑乌黑的眸子观察着她,小眉头慢慢皱起。
“哎哟,疼!”诸航叫得更响了。
“妈妈”帆帆怯怯地开了口,小手轻轻拽着被单。
“快上来帮妈妈揉揉!”卓绍华趁机把帆帆抱上床,用手掌捂了捂他冰凉的小脚。
帆帆当真趴着,双手覆在薄被上,小心地揉呀揉。
“哇,帆帆好厉害,妈妈一点都不疼了。”诸航吧唧亲了帆帆一口,诡计得逞,笑得眉飞色舞。
帆帆那个骄傲呀,觉得满天都是阳光,忙不迭地钻进诸航的被中。卓绍华在一边无法同流合污地直蹙眉,探身下床。
帆帆的目光突然定格在首长的双腿上,接着,他又求助地看看诸航,从被中爬出来,上前摸摸那条结实、修长的腿,再摸摸自己的头发,伸直了小胖腿。“帆帆腿没长头发”自尊心受伤了。
卓绍华不住地清咳:“帆帆,等你长大后,也会有的。”这个回答太草率,他在心中默默整理着、斟酌着、思索着,该用什么浅显的解释让帆帆听懂。
身后突地抬起一条白皙的长腿:“妈妈也没有!”
简洁明了,成功解围。
帆帆茅塞顿开。两个人都没有,那说明真理在他们这一方,爸爸才是坏的那个人。
他对着卓绍华,半边嘴角微微勾起,脸上似笑非笑。
卓绍华讶然,一个不满两周岁的小孩子咋会笑得这么邪邪的,看着挺眼熟,卓绍华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谁这么笑过。不过,帆帆得到了安抚,这个早晨就是清新而又明朗的。
诸航今天没有课,留在家写报告,他去部里开会。
诸航说:首长好好开会,不要讲悄悄话。
帆帆快速地挥了下小手,爸爸,拜拜!又嘟着小嘴,忙着研究怎样打开那只费列罗的盒子。
这一幕,让他硬生生收回目光,真的有点艰难。
儿女自古就情长,他失笑。
小喻开的车,周六的交通比平时好一点,桑拿天气里,能不外出就不外出。
车进大门时,小喻说成书记的车也刚到。
电光石火间,卓绍华双目射出凛冽的寒气,他从齿缝里森冷地挤出一个名字:成功!